第122章 名義

說起馮家在梁門大街的宅子,裴繼安也有些犯愁。

他確實有心幫忙,也私下想了些辦法,只都不是什麽上策,況且此事麻煩得很,自己又名不正言不順的,必須得沈妹妹先站出來才好搭手。

而沈妹妹究竟是怎麽想的,他又把不準。

按著她此時的行事,感覺像是想要等沈輕雲沈叔叔那一處得了消息再說——如果能平安回來,這些宵小自然不用去理會。

可他卻不能透露沈輕雲已經死無全屍的消息。

而按著她從前的行事,感覺是個聰明的,不會一口吃這樣大的虧。

裴繼安正在想著,外頭沈念禾卻是敲門進得來,先上前行了一禮,復才輕聲道:“三哥,我記得咱們這一處特地留了三十部《杜工部集》,眼下還在不在的?”

一行人運得進京數千部書,大半已經給了戴記書鋪,小半給了其余鋪子幫著發賣,眼下處處都沒有余書,可官驛裏頭最開始就留了一百部,防著有其他用途。

前次說郭保吉進京,裴繼安同沈念禾說了一聲,取了十部給他,除此之外,零零散散又送了些給往日舊人去,最後剩下來的一直還存放著沒有動。

聽得沈念禾問,裴繼安立時道:“在我房裏放著,余下五十四部——可是有什麽用處?”

沈念禾也不瞞著,只道:“我想送二十部給國子學,另有山南、白馬、藍田幾個書院,各贈給五部,不知三哥覺得如何?”

裴繼安一下子就反應過來,問道:“以你的名義?”

沈念禾搖了搖頭,道:“以三哥的名義,就說代我同我娘、外祖父、外祖母捐去的,不知妥不妥當?”

又歉聲道:“只是三哥這一處多半要惹上些麻煩事了。”

裴繼安好笑道:“再怎麽麻煩,能麻煩得過裴家的事情?”

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

裴家遇過太多事情,他經歷多了,雖做不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卻早已經不怕麻煩。況且他一直覺得自己欠這沈妹妹良多,能在什麽地方幫一把,不進不覺得麻煩,反倒會叫心中松快許多。

倒是一旁的鄭氏聽得沈念禾想要贈書去國子學,又提了山南、白馬、藍田三院,一時不解其中深意,好心好意地問道:“只是贈予這四處地方,還是另也要尋些其余書院去送?既是還剩五十好幾部,都在京城發送完得了,還能給沈副使並馮相公一門得個好名聲,不然還要千裏迢迢帶得回去,麻煩得很。”

沈念禾還沒答話,裴繼安就已經幫著回道:“嬸娘雖是好意,但這書若是處處都送,就顯得不值錢了——況且並不是只為了名聲。”

鄭氏聽得一愣,顯然有些琢磨不出來。

沈念禾便解釋道:“我外祖父曾任國子學祭酒,送二十部書過去,總有學子念他的情,我爹曾在白馬、藍田兩處書院遊學,也算得上是有舊,至於山南——那一處書院的院長喚作竇橫照,聽聞最愛杜工部詩,年輕時曾去馮家借過書來抄……”

她前一陣子在宣縣住著,日日請裴三哥幫忙借書回來看,其中書目並不是亂列,而是有的放矢,又兼從鄭氏、謝處耘、裴繼安三處側面打探,幾個月下來,對馮家、沈家的舊事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這些個事情都是自不少文人雜記、時文中找到的,也許只是一筆帶過,卻被她放在了心上,此時全數就用了上來。

越是好東西,就越要珍重著給。

馮蕉曾經做過八年的國子學祭酒,聽聞此時負責太學的大司成、管事的司業都是他的學生,雖然從前先生出事時不能出頭,可眼下恩師死了,只剩得一個外孫女,還記得捐書過去,總不能眼見著受欺負吧?

而沈父在白馬、藍田讀書時,學業出眾,極得先生們其中,好似當初那書院院長還想著把女兒嫁給他,雖然這門親事最後沒有成,被馮蕉截胡了,卻也一直師生相得,直到去了翔慶,據說沈輕雲還記得年年送銀子、糧食回去兩處書院,一是供窮苦學子吃飯,而是建校舍。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自己送了書過去,就等於提醒一下這些個曾經得恩的學子——恩人雖然不知道還在不在,恩人的女兒卻還活著呢,而且活得挺慘的,是不是該出來幫忙說道說道?

至於竇橫照,則是自己撞上來的——誰叫他天天亂寫文章,還給人四處傳閱,裏頭自誇年輕時為了讀書,曾經去書鋪裏做夥計,還因為聽聞馮相公家中藏書極多,裝作落魄文人想要投入其人門下去偷書看,後來被馮老相公慧眼識珠,叫他隨意翻閱雲雲。

抄了她家的書,難道不該做點回報?

沈念禾心中已經有了底,把書往這四個地方一送,雖然都是些沒甚權勢、沒有功名的文人,便是有功名,大多不是閑職,就是已經致仕,可架不住人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