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醜鬥笠

謝圖忍不住腹誹。

公使庫的虧空,怎麽可能是他一個人做成的?

若無這個做爹的在前頭指點,他哪裏有能耐將手腳伸得這樣長!

可是老子嫌棄兒子笨手笨腳,做兒子的自然不能反駁。

他只好低頭不語。

謝善又斥道:“裴繼安接了公使庫,才幾個月,那些個茶樓酒鋪就開始往回摟錢,雖不能填得完窟窿,賬面卻比從前好看了不曉得多少!若不是你不爭氣,公使庫這樣好的差事,年年都能生錢,我用得著讓出去??你自己好好比比,難道我竟罵錯你了?!”

說到這一點,就算再唯唯諾諾,謝圖也不肯答應了,登時擡起頭,道:“爹平日裏總說那裴三如何厲害,從前我也不好駁什麽,只而今他接了公使庫,也不見做出什麽事情來,帶著幾個人時時在忙著印些破書,印來印去,最後通街無一個肯收,連那萬來貫的零頭都湊不出一個子,我再怎麽不中用,年頭印的書好歹也得了大幾百貫!”

這一通話,挾著經年累月的怨氣,竟是難得地把謝善噎住了。

裴繼安管公使庫幾個月,雖然經營得當,將那茶樓酒肆救得回來幾分,然則畢竟杯水車薪,況且還沒得回多少,又倒填了大筆銀錢去印書。

謝處耘並其余幾個衙役這一陣子都在左近縣鎮跑,因那裴繼安一味死要面子,不肯往下攤派,下頭人幾乎把書坊、書鋪都跑遍了,也沒能甩出去幾部書。

謝善紮根宣縣多年,耳目靈通,又怎可能沒聽說這件事。

謝圖見他爹啞口無言,連忙又道:“爹,難道你這兒子就有這麽差,一點都比不過旁人?那裴三當真就有那樣好?”

他越說越是激動,道:“我才聽得人說,那裴三不知使了什麽從前的關系,本想叫新來的郭監司舉薦他去宣州府衙做官,還想管戶曹這樣的肥缺,只他想得倒是美,那郭官人先前礙於面子點了頭,最後醒得過來,薦書已經遞到州中,眼見就要給復了,竟是硬生生又追了回去,直說今次再不作數,這一個人也不要再薦!”

“若不是探聽得到這個人不行,怎的會薦書都遞得上去,復又追回來?姓裴的做事做事不行,做人做人不行——你看他剛來時對著爹還是畢恭畢敬的,眼下卻是面上一套,看著挺像一回事的,背地裏不知使了多少陰招,今次他偷偷跑去京城,聽聞乃是要尋從前裴家舊人疏通關系,再來薦官。”

“他且做他的美夢,同咱們不相幹,只這公使庫一向是姓謝的,既是他要去京城,少不得要重新改回原來的姓!等他再回來,不是聽說知縣正愁人丁簿無人點查嗎?扔給他去做便是!另有今年的賬,自然也要算到他頭上。”

隨即又求又懇的。

畢竟是自己的種,謝善平日裏再怎麽罵,又哪裏會當真狠得下心不管。

他嘴上雖然沒有說什麽,其實已經暗暗上了心,仔細盯著看了數日,果然見裴繼安正在準備赴京事宜,仍有其他幾個衙役幫著跑書鋪賣書,買來買去,也沒什麽好結果。

謝善自己心中有鬼,不太願意此時去驚動對方,生怕本來無事,倒要惹出什麽意外來,索性便去問彭莽。

彭莽正頭疼,見這一位主動湊了過來,心中倒是有些蠢蠢欲動,把書籍報備的事情說了,又道:“謝善,你素日行事穩妥,慣來是個靠譜的……”

謝善能在宣縣當中穩立多年,自然吏道純熟,彭莽這一處話才起了個頭,他背脊一涼,已是警覺起來,打個哈哈道:“小的不過聽得知縣吩咐做事,若說靠譜,哪裏比得上裴繼安能幹——況且我這一向年紀大了,雖是時時想要為官人分憂,卻總心有余而力不足,才入冬不過兩個月,便病了三場,其實這兩日是沒有大好的,大夫還囑咐我要好生在家將養,只因惦記著不能對不起知縣擡舉,硬撐著也來衙門當差了,正說明官人仁厚,叫我等盡力以報!”

話已是說到這個份上,彭莽本來想叫謝善代替裴繼安去京城,此時也有些難開口了。

都說了年老體弱,連痊愈都不曾,已是拖著病體重來了,難道還能逼著他長途跋涉,趕赴京城辦事?若是半路出了什麽岔子怎麽辦?

彭莽只好硬生生把話又憋了回去。

再說這一處謝善出得門,卻是松了一口氣。

裴繼安要把書送去京城國子監做什麽報備,這事情同脫褲子放屁又有什麽區別?

朝廷雖然下了律令,然則下頭那一縣那一鎮又當真做過了?各處州衙也好,公使庫也罷,乃至書坊,誰不是想印書就印書!

這理由擺明了只是敷衍彭莽這個傻子罷了。

想來是那裴繼安吏員做久了,又被郭保吉拒了舉薦,難免有些不安分,想要重新去京城找人幫著架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