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笑話

裴繼安匆匆而去。

謝處耘拿了書簍,也不說話,只沉著臉自顧自走路。

沈念禾看他眼睛紅腫,瞳白中尚有血絲未曾消褪,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知道這對母子怕是沒有談出什麽好來。

雖然只見了一回,可今日看那郭夫人面相,又聽她說話,感覺並不是盞省油的燈,然而謝處耘更是個看人耍脾氣的,兩廂湊在一處,不歡而散才是正常。

旁人家事,再熟的人最好都不要插手,況且她還是個不招待見的生客。

沈念禾決定閉嘴。

謝處耘走了片刻,轉頭拿眼睛來睨她,道:“看什麽看,有話說話,遮遮掩掩的,不要回頭跑去同三哥告狀說我欺負你。”

聲音中猶帶著幾分鼻音。

沈念禾並無什麽話同他說,便搖了搖頭,認真把步子邁得快些跟緊了。

許是看她走得辛苦,謝處耘的腳步終於也略放得慢了,沉默了良久,卻是忽然道:“你定是在心裏笑話我吧。”

沈念禾轉頭看了他一眼。

謝處耘道:“你不用裝,三哥同嬸娘此刻都不在,裝了也沒人看。”

沈念禾只覺得自己這一口被咬得莫名其妙,詫道:“我笑話你什麽?”

謝處耘道:“我曉得你都聽到了,我讀書不行,被人從州學趕得出來,同人打架還打輸了……”

沈念禾聽他那話中意思,被州學趕出來仿佛不算什麽,倒像是打架打輸了更難受一般。

她想了想,問道:“那郭監司是武功出身罷?”

謝處耘不情不願地道:“他是將門子弟,守了興元府多年,也去雅州平過叛,聽聞從前在禦前試射殿廷,十箭十中,百步穿楊。”

口氣雖然勉強,卻全是正面之辭。

沈念禾又問道:“那郭向北是他兒子?”

謝處耘冷哼了一聲,沒有回話。

沈念禾便自言自語一般地道:“也不知道那郭向北習武多少年了。”

謝處耘撇嘴道:“那廝自小就習武了,聽聞三歲還跑去偷偷學人蹲馬步——怨不得生成個矮子鬼!”

沈念禾心中好笑,卻是又問道:“謝二哥也是自小習武嗎?”

謝處耘拉長了臉道:“我落地得早,小時候體弱多病,十歲過後三哥才帶我習的武。”

沈念禾便道:“那也不算打輸了嘛,你才練幾年?那郭向北練了得有十年了罷?”

謝處耘竟是果真將書簍抱穩,騰出手指頭掰著算了起來,不多時,面上就帶出笑來,等到笑意漸大,忽覺沈念禾正看著自己,登時把臉面一斂,輕咳了兩聲,道:“你不必拍我馬屁!輸了就是輸了——他雖說比我多練武八年零三個月,我也不占他這個便宜!”

都把月份也算出來了,還要裝出這樣大度的模樣,偏是他日日都要說旁人“裝相”。

沈念禾又好氣又好笑,只當這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也不同他計較。

然而她這一處不說話,那謝處耘倒是有些意興闌珊起來,走了一陣,忍不住沒話找話道:“也不曉得衙門裏頭作甚這樣著急找三哥去,飯也沒來得及吃……”時時惦記著裴繼安的夥食。

沈念禾便順口接道:“我來這一個多月,卻見三哥日日忙得緊,而今在衙門作吏原來這般辛苦的嗎?”

謝處耘面上頗有些驕傲之色,道:“若只是做個當差小吏自然不忙,然則三哥又怎會是那等尋常貨色,我家三哥做什麽都……”

他見沈念禾一臉的好奇,正待要繼續往下說,不知想起什麽,卻是忽然住了嘴,打個哈哈道:“將來你就曉得了……”

還賣起關子來了!

沈念禾也不去追問,只道:“那謝二哥你過兩日果真要去衙門當差嗎?”

謝處耘點了點頭,頗有些躍躍欲試地道:“雖是辛苦——最近正收秋稅,忙得不得了,三哥手頭一攤子事,我去了總能搭把手,定是比旁人得用些,說不定做得幾個月,還能得下頭百姓幾句誇,便是百姓不誇,有三哥誇也不虧了!”

沈念禾聽到這裏,倒是真的暗暗納罕起來。

一個吏員,還是戶曹司的小吏,這能做出什麽事情?

不像那等押司官,手中掌著衙門大行小事,連官司都能左右,遇得上峰蠢一點,欺上瞞下,半點不為難的。

況且正管收秋稅,不被罵就算了,怎可能得人誇?

她還在疑惑間,那謝處耘卻忽的停了下來,指著左邊道:“這便是那平影閣所在了……”

沈念禾循著他的指點望去,原是一處宅邸,朱門綺戶的,占地也很大,想來平影閣是這戶人家的藏書樓。

謝處耘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最後問她道:“三哥說叫我帶你進去看書,是他有什麽東西要交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