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怪物……無法抵抗內心的欲望……
阿德裏安再次提醒了沈舒寧, 他已經不再是人類。
他艱難的推開阿德裏安,墜回浴缸之中,雙眼看著頭頂的天花板, 無神的喘著氣。
“不……不是你說的這樣……”青年的眼珠像是生銹的就快要停止運轉的機器,僵硬的轉動著:“至少……陶楊不是。”
阿德裏安臉上淡淡的笑容消失, 他直起身體,站了起來,居高臨下俯視著沈舒寧,嗓音冰冷:“那你的意思是,裴念是了。”
無論是真、無論是假。
沉默……
無聲的沉默, 只有喘息聲和水聲在響。
已經沖洗幹凈的青年,脖子以下的身軀沉入清澈的水中, 仰起的脖子又細又白,透著無力脆弱的氣息, 只要一伸手,用些力,就能哢擦的折斷。
軟弱的、躲避的、又冷血的……
阿德裏安面無表情揉了揉自己的指腹, 上面還殘留著適才的余溫。
他聽見自己對外面吩咐的聲音,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把陶楊的身體帶給我。”
門外有腳步聲遠去,不一會兒,咕嚕聲由遠及近, 浴室門被推開。
趙西衛推著輪椅走了進來,輪椅上固定著一個人, 黑色的碎發, 閉著的雙眼,脖子歪倒在肩膀上,膚色是死人的蒼白。
那是陶楊的身體。
冷氣灌進了浴室, 混雜著溫熱的霧氣,又冷又潮。
阿德裏安:“下去……”
趙西衛轉身關上門離開。
在陶楊的身體被送進來的那一刻,沈舒寧的視線就落在輪椅上的陶楊身上,不曾轉移過,怔怔發著呆。
為什麽?為什麽以前沒有發現?明明有那麽多的痕跡,他卻絲毫未曾懷疑過,陶楊已經不再是陶楊?
阿德裏安走到輪椅身邊,漠然的看著這具身軀。
“你知道嗎,沈舒寧,在地下實驗研究基地的時候,我很討厭你口中總是提到陶楊。”
每當沈舒寧對他提及和陶楊的過往,他的腦海裏也會相應擁有那些記憶,那是屬於陶楊的記憶,它充滿了歡愉的顏色,仿佛夏日裏盛開的向日葵,當沈舒寧提及那些東西的時候,記憶就會歡欣起舞。但是那與他無關——
他擁有陶楊的所有記憶,卻不是陶楊。
他記得陶楊和沈舒寧所有的過往,而那些過往,都是屬於陶楊和沈舒寧的……和他沒有任何關系。
他坐在輪椅上,看著沈舒寧,沈舒寧提到陶楊時的眼睛裏有光。
明明只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人類,他不明白為什麽沈舒寧會這麽一直在意對方。
時間越久,那份厭惡就越濃烈,就像深海下慢慢生長出的,一只黑色的充滿著妒欲的惡物。
但是他壓制得很好。
陶楊只是一個死人,而沈舒寧……只是他好奇心下的玩物,他沒有必要去在意,他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他要掌控神明,擺脫身上的詛咒,擺脫他們一族的詛咒。
這是他從生下來就背負的責任。
古早的先祖因為貪欲與惡神簽訂了契約卻又違背,惡神降下詛咒,所有後代將墜入無止境的痛苦之中,直到承受不住詛咒成為怪物被召回深淵,不斷重復生死的折磨。
他已經……受不了了。
他有想過怎麽安排沈舒寧。
等到那批實驗體結束之後,他會洗去沈舒寧那些悲傷絕望的記憶,沈舒寧會繼續作為一個普通人活著,作為補償,他會用陶楊的身體繼續留在沈舒寧身邊,直到沈舒寧的生命終結。
但神明選擇了沈舒寧作為降臨的容器。
降臨容器最後的下場是靈魂湮滅。
要讓沈舒寧死,還是活?
他已經做過了一次選擇。
他丟棄了他的身體,只能用著陶楊這具早就死去的、腐朽的身體,將之催化成長,每一天,他都能嗅到這具身體內部散發的腐臭味,以及,看到那些頻繁的關於陶楊的記憶。
而他要根據這些記憶,面對鏡子不斷模仿揣測這個人。
他對沈舒寧應該是什麽樣的感情?
他要怎麽去對待沈舒寧?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演繹著自己厭惡的、妒恨的、不屑的人。
而那自深海裏生出的怪物已經成長了可怕的地步,他變成陶楊的樣子,在他耳邊發出“詛咒”。
“你一點都不像我。”
“再怎麽模仿你也不像我。”
“閉嘴……”
“你模仿我模仿得再成功,也不過只是一個替代品,寧寧對你的信任、依賴……全都是屬於我的……”
“閉嘴……”
“寧寧恐懼厭惡你的本體,你也只有用我的身體才能接近他了吧,真可憐啊,明明那麽傲慢,那麽看不起我,不將我放在眼裏,現在還不是成為這樣的“我”……看著鏡子的時候,你不會感到惡心嗎?”
“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