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若還有來生
紫宸殿中, 明燈晃晃。
在謝淮將被問罪、而無人為謝淮說話時, 若若卻起了身,懷揣著一腔孤勇,立在寬闊的殿中, 定聲道:“謝淮, 沒有謀逆。”
阮連臣聞言凝了凝眸:“若若……”
宣鏵帝神色卻依舊沉肅, 只問:“……謝淮都不反駁, 你卻替他爭辯, 是有何憑據?”
若若行到謝淮身側, 垂著眸,情緒難分,低聲道:“因為謝淮他, 是為了……”
“閉嘴。”
身側, 謝淮忽然冷聲打斷了她。
他被侍衛押著,跪在寒意沉沉的刑具旁,雖有幾分狼狽,但依舊一身冷冽,眸如利劍,眉若寒雪。
謝淮神色低沉,朝若若喝道:“回去坐著, 別做多余的事。”
“……”
若若雲袖下的手緩緩收緊。
她忽然側首,垂眸望向跪著的謝淮,狠聲道:“我沒有做多余的事!”
謝淮一恍,寒眸輕凝:“……”
若若攥著手, 平生第一次發了狠,玉眸如霧,容色沉雪,凝望著謝淮道:“我只是不想讓你受欺負!什麽皇家恩怨,世人苦衷……跟我沒有半分關系!只要你能安然無恙,大不了……大家兩敗俱傷好了!”
謝淮是為了他們,可他們何以待謝淮如此?!若要謝淮死,那若若便要拉著所有人一起下地獄。
殿中,阮青令清容蒙霜,薄唇深抿。
“……”
謝淮怔然許久,才深深笑了笑,語氣難辨道:“我知道了,但是……你還是什麽也不能說。”
因為在此時開口,小表妹就成了罪人啊。雖小表妹這一番話讓謝淮感動萬分,但謝淮從一開始,就寧願舍棄這一身的骨血,也不願讓她陷入權謀爭鬥之中。
不想謝淮如此說,若若恍惚不已:“……”
謝淮忽低笑一聲,朝宣鏵帝道:“聖上,我這小表妹袒護於我,才說了幾句傻話,讓宮人……帶走她吧,免得耽誤了刑罰。”
一番話不痛不癢,仿佛全然不在乎什麽刑罰。
若若卻跪了下來,俯身求道:“臣女已十六,懂得分辨是非。謝淮確有苦衷,求聖上開恩。”
宣鏵帝斂了斂眸,一時分不清謝淮心中所想,只是望著殿前的謝淮與若若,恍然間卻想起從前與阮連曦渡過的那些時日。
從前困頓時,仿佛在風雪中,他們二人也似這般,互相扶持著走過一段路。
“……”
良久,待殿中死寂無聲時,宣鏵帝才語氣難辨道:“今日免了謝淮的刑罰,擇日起,將謝淮流放雍州,非宣召不得回,朕倒要瞧瞧……他敢不敢謀逆。”
此話一落,謝淮原本淡然的神色卻驀地沉下,孤眸寒沉幽幽,望了宣鏵帝一眼,又緩緩望向若若。
流放雍州,非宣召不得回。
那此生,恐怕連見小表妹一面都是奢望了。
這責罰,顯然不在謝淮預料之中。在他眼裏,剔骨削肉,也比不得與若若永世不見要來得痛。
謝淮神色微怔,恍然望著若若,而還不待他與若若作別,宮中侍衛便將他按住,往殿外帶去。
“謝淮!”
若若亦怔然不已,欲拉一拉他的衣擺,卻摸了個空蕩蕩。最後,落在眼中的,只有謝淮似雪的神情,漸漸的,漸漸的遠去……
思緒紛亂,眼前一黑,她失去了意識。
……
再醒來時,已是翌日。
晉安城又下起了雨,天如松青色的筆墨,暈出無邊無際的昏沉,如同在人心間也蒙上一層愁緒。
安國侯府中,阮老夫人與阮連緒、二夫人在說些什麽。偶爾在雨落檐瓦的脆響聲中,聽得低低幾聲啜泣與哀嘆。
若若醒來時,安羅漣正守在榻前。
聽得動靜,安羅漣連忙撫了撫若若的額,蹙眉道:“昏睡了一天一夜,如今可好些了?娘去喚大夫來……”
“娘。”
若若卻輕輕拉住了她,問道:“謝淮表哥呢?”
安羅漣啞聲,良久,才嘆道:“謝淮他已經在去雍州的路上了……好孩子,我們不提謝淮了好不好?想你也知曉,你爹他……絕不會放你去雍州的。”
若若重重咳了幾聲,容色也愈發蒼白。
“若若……”
安羅漣擔憂喚她,她卻掙紮著下了榻,一步一步望房舍外走去,語氣微弱卻堅定道:“我不能丟下謝淮一個人,我要去雍州。”
行了幾步,便瞧見阮連臣神色難辨地立在閣外,朝她沉聲道:“你不能去雍州。”
若若恍了恍,擡眸道:“爹……”
阮連臣闔了眸,不去看她,狠下心道:“雍州與鎮北不同,雍州邊臨蠻荒,又無大軍鎮守,自古乃紛亂之地。便是謝淮死在雍州,我也絕不會……容你去雍州尋他。”
“……”
若若容色一白,慘笑幾分,卻忽然俯身跪下,道:“我知爹爹心意,也求爹爹懂我。謝淮若死,我絕不會去雍州,因為謝淮死了,我也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