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君無戲言

姬晟怒極,面上反而冷靜下來。

方才他正與兩個吏部侍郎商討政務,忽聽有人來報說柳侍郎自太醫院那邊假借他的口語入了宮。

本來姬晟是不信的,可親眼看到柳侍郎從他的寢殿裏走出來,由不得他不信。

再仔細回憶了一下,兩個吏部侍郎與柳侍郎都是知交,柳侍郎怕是故意讓人拌住他,等會親自往他面前露個臉,旁人會覺得確實是柳侍郎奉他的口諭而來,再不會在他這邊提及半句。

這樣的事,柳侍郎做過幾回?

姬晟立在原處,冷冷地看著柳侍郎。

這是他母族表兄,是他最信重的心腹,當初他處境艱難,這位表兄堅定不移地站在他身邊。他以為柳侍郎對他忠心耿耿,結果柳侍郎卻背著他與姬容雙有往來!

柳侍郎沒與姬晟對視。

是他錯估了姬晟對容雙的重視。

他原以為這一次仍然可以和以前一樣瞞天過海,卻忘了天下已經是姬晟的天下。

柳侍郎撩袍跪在地上,朝姬晟叩首:“微臣有罪。”

姬晟冷聲說:“你來做什麽?”

柳侍郎據實以告:“我來給長公主殿下送藥。”

姬晟身形一頓,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有那麽多太醫在,有那麽多伺候的人在,為什麽要他柳淩來送藥?

姬晟死死地盯著柳侍郎,咬牙問了出來:“什麽藥?你給她送什麽藥?”

柳侍郎伏跪在地,緩聲回答:“避子湯。”

避子湯,顧名思義,自然是讓人不懷上孩子的湯藥。

姬晟緊抿著唇。

柳侍郎說:“開春選秀之後,陛下就該立後了。”他聲音平穩,不見絲毫心虛,“陛下若仍想將長公主殿下囚於宮中也不是不可,只是皇長子不應由長公主殿下誕下。長公主殿下雖只是先皇養女,卻也是名在玉牒的盛朝長公主,陛下當作玩物便罷了,不可被她蠱惑過深,讓皇室成為坊間笑談。”

姬晟聽柳侍郎說出“玩物”二字,下意識怒斥:“你放肆!”

柳侍郎不再言語,只靜靜跪在原地,聽憑姬晟發落。

姬晟聲音發啞。

柳侍郎如此冒險行事,是為他著想,也是為姬家皇室著想。

柳侍郎說得沒錯,他的皇長子怎麽能由姬容雙生出來,他們雖沒有血脈關系,卻是名義上的姐弟。他再想要她,能做的也不過是將她囚於宮中、逼迫她承歡身下。

當成玩物。

她那麽驕傲一個人,怎麽會甘當玩物。

姬晟看著柳侍郎說道:“以後避子湯自有別人來送,你不許再踏入宮中半步。”

他不想再讓柳侍郎和容雙接觸。

他既怕柳侍郎被容雙蠱惑,又怕柳侍郎把這番話在容雙面前說一遍。

柳侍郎再次叩首,退了下去。

姬晟看著柳侍郎離開,目光轉向敞開的殿門。

殿內和殿外只相隔很短的一段路,姬晟在殿外靜立許久,終歸沒有進去,轉身回勤政殿繼續處理政務。

殿內,容雙也在靠近門口的位置站了良久,等柳侍郎和姬晟都離開後才回到桌邊。

她看著滿桌美味佳肴嘆了口氣。

柳侍郎應該知道挺多事吧,他許是知道她想要回北疆,所以才冒著讓姬晟對他發難的風險挑明許多人不敢明說的話。

想到初見時那個看起來很好欺負的少年,容雙越發覺得自己虧欠柳侍郎良多,似乎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她就在脅迫人家幫自己忙。

到後來她還讓人家知悉她逼迫他表弟行那苟且之事、讓人家好好一個世家子弟給她送避子湯這種陰私玩意。若不是人家確實是個謙謙君子,說不定早就想辦法把她弄死了。

嘆氣歸嘆氣,肚子是不能餓的。許是喝了碗避子湯,容雙覺得腹中不大舒服,她現在還挺惜命,獨自坐在桌邊挑揀著溫補的東西吃了,叫人尋幾本話本遊記之類的書來給她解解悶。

容雙舒舒服服地打發了一天,傍晚要用膳時才看到神容憔悴、沒什麽精神的姬晟。

這小孩怕是憋太久了,昨天一下子縱欲過度,到現在都沒緩過來。

容雙指了指旁邊的位置:“一起用點?”

姬晟繃著臉坐到容雙身邊,一語不發地和她一起用晚膳。

姬晟不說話,容雙也樂得自在,該吃菜吃菜,該喝湯喝湯。

到兩個人都吃飽喝足,容雙才斟酌著開口:“我回玉泉宮去了。”

她記得她過去幾年也從來沒有在這邊留宿過,大多都是姬晟在玉泉宮為她“侍寢”。皇帝的龍床只有帝後才能共宿,她以前顯然無意染指皇後之位。

先皇不是一個昏君,當時讓她行那牝雞司晨之事,怕是姬晟的身體真的撐不住了,要等來那救命的一味藥才能救回來。

她相信先皇或許確實喜愛她這個養女,但若說他當真將新皇性命和大盛江山一並交托到她手上,在朝廷和後宮之中絲毫不留後手,那她是絕對不會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