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陳遇醒來發現車沒在開,不知何時停了,她扭頭看江隨,眼神迷迷蒙蒙。

江隨瞪著眼深呼吸,這他媽有點可愛啊我操。

陳遇打哈欠:“到我家了嗎?”

語氣是平時不曾有的綿軟,毫無攻擊性,也沒防備。

江隨一愣。

陳遇發出模糊鼻音:“嗯?”

“到了。”江隨錯開視線,不看她,半搭著眼說,“剛到。”

陳遇揉眼睛,剛睡醒,一點碎發貼著額角,她隨意撥了撥,側臉線條並不清冷疏離,顯得十分乖順柔美。

就連身上的氣息都是溫和的。

江隨又吸口氣,他往後仰了仰頭,盯著車頂沉默幾秒,把女孩快從腿上滑下去的帆布袋撈上來,往她懷裏一塞。

“行了,別雞媽媽孵小雞似的坐著了,趕緊下去吧。”

陳遇大腦還遲鈍著,沒反應過來。

江隨手在她眼前揮揮,打了個響指:“回魂。”

陳遇眨了下眼,睫毛刷子一般刷過虛空。

江隨的喉頭攢動,嗓音低低的,透著一絲莫名的沙啞:“他媽的你……”

話沒說完,另一邊的車門開了,陳遇抱著布袋下了車。

女孩給車裏帶進來一股冷意跟風雨,沒留下什麽只字片語,頭也不回地撐著雨傘拐進巷子。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

江隨半晌將視線從半開的車窗外收回來,扒扒後腦勺的頭發,舌尖輕掠唇角,“嗤”了聲:“小沒良心的。”

儼然忘了是自己不耐煩地催人走的,金魚的記憶。

車裏寂靜無聲。

張伯在江家做了大半輩子的司機,向來遵守職業道德,該問的要斟酌著問,不該問的絕對不問,他啟動車子,方向盤左打。

車很快消失在這一片老城區。

家裏門頭底下亮著燈,陳遇開門進去,護著帆布袋裏的畫,一路小跑進堂屋。

又一路小跑進衛生間。

褲子是幹凈的,沒把江隨家的車弄臟,陳遇長舒一口氣,她沖完馬桶出來,把大門拴上回堂屋。

左邊房門突然從裏面打開,陳父披著外套出現在門口,那兒的光線不明,顯得他有些嚴肅。

“阿遇,送你回來的同學呢?”

陳遇檢查畫:“走了。”

陳父又問:“第幾畫室的?”

陳遇平平淡淡地回應:“第三畫室。”

陳父的表情變了下:“那不是跟你一起的嗎?”

陳遇從容道:“對。”

陳父頓了頓:“男的女的?”

陳遇道:“男的。”

陳父繼續詢問:“也是三中的學生?”

“不是,”陳遇搖搖頭,“他是二中的。”

父女倆一番你問我答,是一貫的相處模式。

陳父問完了,發現女兒全程都不遮不掩,那應該沒什麽其他心思,他擺了下手:“早點睡吧。”

陳遇“嗯”了聲,拎著帆布袋上樓,隱約聽見母親碎碎叨叨的聲音。

“我讓你問的都問了嗎?孩子什麽反應?”

“往裏面去點。”

“問你話呢,孩子到底什麽反應啊?”

“你這麽想知道她什麽反應,怎麽不自己問?”

“我不好問呐。”

房裏的燈開了,又關掉。

“有什麽不好問的。”

“不好問就是不好問,這種事兒,不都是當爹的問。”

“誰說的?國家哪條法律規定的?”

“你小點聲。”

“怎麽,怕你閨女聽見,你的好媽媽形象立不住了?”

“……”

“想起來我就生氣,孩子不跟我親,還不都是因為你,這些年回回都是你唱|紅臉,我唱白臉,好人全給你當了。”

“……”

陳遇踩著濕滑的露天樓梯拐上二樓,父母的說話聲漸漸模糊,逐字逐句地隱沒在了陰涼的夜幕裏。

洗漱完上床已過十一點,陳遇抱著熱水袋爬上床,坐在床裏面,背靠墻壁,後面塞個枕頭。

她將熱水袋放在肚子上面,撈了被子上的綠色畫夾打開,從裏面摸一張畫紙,用銀夾子夾好。

又去拿江隨的畫,找了個位置放正。

陳遇看了會畫,捏著鉛筆在畫紙上打形。

時間在筆尖下靜靜流淌。

陳遇形打的不順,蒸籠的結構她看著容易,白天也在心裏畫過無數次,然而真的下筆不是一碼事,明明照著畫了,還是覺得哪裏不對。

她有一點挫敗地放下筆,再次拿起江隨的畫,看入了神。

筆觸大氣又細膩,收放自然,很成熟的作品。

畫的真好,陳遇想。

天賦這東西,可遇不可求。

陳遇攏攏絲毫沒益處的思緒,繼續臨摹。

零點的時候,她才剛把形打好,架不住身體太虛,隨便收拾收拾就睡了。

陳遇平時累,頭沾到枕頭就睡著了,很少做夢,今晚她卻做了一個夢,夢裏她還在臨摹那張畫。

正畫得投入,少年忽然從她背後伸頭,咕噥道:“都流出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