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第5/7頁)

月兒疲憊的笑意一直掛到人群散去,燈火闌珊。她揉了揉自己的小臉,肌肉都跟著緊繃僵硬了。

煤氣路燈在大雪之中忽明忽暗,冷風吹過,透過毛呢大衣的縫吹進月兒的脖領中,冷得她一個寒顫。

忙活了一晚上的她才發覺自己竟然急出了一身冷汗。

路燈上的光暈昏黃,規律排列,又無限拉長各自的影子。長街的盡頭處有紅光忽明忽暗,月兒眯著眼望去,是人倚著汽車在抽煙。

煙氣氤氳,大雪迷蒙,他孤零零地在街頭,她煢煢孑立於巷尾,彼此遙望,雙眼中是說不出的安慰與愛戀。

韓江雪在等她。從什麽時候開始等的,她全然不知。

見月兒望過來,韓江雪掐滅了煙,起身揮手,示意月兒過去。

月兒的腳步逐漸靠近,韓江雪解開了自己的鬥篷迎了過來。

雪夜,沒有明月,不見星辰,唯有彼此是對方的慰藉。

韓江雪將鬥篷披在了月兒的肩頭:“很好,果敢,仗義,我們月兒越來越厲害了。”

“原來你一直都在……”

韓江雪攬著月兒的肩:“我即便不在你眼前,也一直注視著你。”

四下寂靜無人,月兒被他的溫暖呵護著,也悄咪咪地大了膽子起來,一雙小手從鬥篷裏伸了出來,環過韓江雪的腰。

低語呢喃,嬌俏地撒嬌:“抱。”

韓江雪被這尾音嬌柔卻有千回百轉的一聲震得周身都泛起了酥麻,舌尖輕磨著後槽牙:“好。”

說罷,便俯身要將月兒攔腰抱起來。

然而昏暗的視線之下,韓江雪作為軍人,本能的機警讓他余光一瞥,便感知到了一個黑影沖了上來。

那黑影移動速度特別快,目標也明確不已,直接沖向了月兒。

突逢大變,沒有足夠的時間讓韓江雪掏槍,他只能一把抱過月兒,摟在懷裏,用自己的血肉之軀擋住了那突如其來的沖擊。

一切都太過於突然,突然到月兒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只是位置變換之後,良久,定睛看去,才發覺韓江雪的身後,多了一個瞪著大眼睛,滿臉怒氣的姑娘。

一張臉臟兮兮的,兩個麻花辮都快亂成了鳥窩。

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的景象。是那個男人幫女人擋了這一擊。

只是誰也沒想到,這麽大的陣仗,竟然只是扔了一枚雞蛋而已。

女孩呆愣幾秒,見情勢有變,轉身就打算撒腿跑開,被韓江雪一把拽住後脖領,扯了回來。

在巨大的身形差距之下,那女孩知道是掙不脫束縛的,旋即要回頭咬向韓江雪的腕子。

被韓江雪一把提了起來,四腳懸空,撲騰著,口中嘟嘟囔囔,仍是咒罵。

月兒走上前,看向這女孩:“你是誰?我和你有什麽仇恨?”

那女孩別過臉去,一臉不屑:“我不與你這等女人說話!你就是有錢人的走狗!”

月兒一怔,第一次聽到有人這般評價自己,心下也是惱火萬分。可面對這樣一個看起來比自己小上好多,又因著營養不良瘦弱不堪的女孩,她還是壓抑住心頭的怒火,耐心的繼續問了句:“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那女孩哼笑一聲:“我怎麽能認錯人呢?報紙上見天兒登你的照片。就是你,天天把自己捯飭得跟個電影明星似的,不就是為了迎合有錢人的口味麽?你敢說,你開這服裝公司,不就是為了給那些有錢人服務的?”

月兒承認,她的服裝公司的定位就是面向著社會名流,高端群體。確實,她們的錢更好賺,利潤豐厚。可是這與他人何幹呢?她又沒有強買強賣,覺得貴完全可以選擇不去買呀。

那女孩越說越激動:“你說你是什麽新女性,引領女性走向獨立自由,呸!你就是在領著一群吃喝不愁的女人做戲!”

女孩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登時便紅了,甕聲甕氣地哽咽起來:“自由?你知道什麽是真的自由麽?因為你根本沒失去過自由!我爹娘因為窮,賣掉了我十五歲的姐姐。她受不了侮辱,從窯子跑了出來,被老鴇抓回去,活活給打死了!可賣了姐姐的錢還不夠我們一家活半年的,現在,他們又打起了我的主意,要讓我給一個五十歲的老男人做小!”

女孩的聲音愈發顫抖,最終,泣不成聲。

韓江雪放開了對她的鉗制,她跌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著,旁若無人。

她的話如同於溫室之中當頭澆下的一盆冰水,順著骨縫把這股寒意貫穿全身。

眼前浮現起自己在“絕代芳華”時的種種……毒打,挨餓,染病,死亡……

她不是沒有失去過自由的嬌小姐,她是僥幸沖破了牢籠的金絲雀。

不,她不是金絲雀,金絲雀是不必挨打受餓的。

寒風依舊凜冽,月兒窩在韓江雪的厚重鬥篷當中,可顫抖從未停止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