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第3/4頁)

那種懼怕,比方才還要甚,似乎怕到恨不能上天遁地,離月兒越遠越好。

口中不住地告饒:“別殺我……別殺我……我不是故意招出你的……都是他們逼我的……太疼了,真的太疼了……”

原來,是以為月兒已經做了鬼,前來索命的。

他的血肉都是模糊的,周身根本沒有能夠用得出來的力氣。饒是再怕,又能爬出多遠呢?

月兒起身,對於慶哥的招供,她早就心如明鏡。可對於這一點,她從未曾恨過他。甚至都沒有撼動月兒心頭堅定的觀點,是她害了慶哥。

畢竟萍水相逢,她不能奢求,也沒有理由奢求別人去為她保守這個本就不該是秘密的秘密。

更何況這一身傷痕也說明,他於心底是不願意說出真相的。

於這一點而言,月兒便已經是虧欠太多了。

月兒安頓好了慶哥,為他找了不錯的醫生來醫治。又尋了慶哥的家人,給了一筆不少的撫恤金,又為慶哥的弟弟安排了門差事。

從慶哥鄉下老家低矮的門房出來的時候,天光大亮,晃得月兒眼睛發澀。

她看著萬裏無雲的湛藍天空,想著李夫人對她說的話。

兩弊相權取其輕……她不知道深陷囹圄的李夫人終究要靠何等方式來報復她和韓家,但她覺得此時此刻,她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

經歷了幾番波折風浪,終於,挨到了韓靜渠的壽辰。

月兒出資,從京城,江南,各請了一只戲班子,於壽宴當天一早便輪番登場。闔府上下好不熱鬧。

從壽宴的布局布菜,到賓客的選擇,再到壽禮的整理安頓,回禮的分類差別……月兒一力組織著,不出韓江雪所料,一切井井有條,絲毫都沒有僭越與差池。

韓靜渠對於兒媳為他準備的這場規模適中,既不張揚又不寒酸的壽宴,亦是十分滿意的。他也逐漸看到了自己小兒子小兒媳的做派與能力,明白了這夫妻二人弱小身軀之中蘊藏的無限能力。

於宴席之上,韓靜渠不遺余力地向來賓介紹了自己的小兒子兒媳,毫不吝惜溢美之詞的樣子,無異於是在釋放著某種信號。

於官場上打拼多年的人,敏銳地感觸到這一細微的變化。

這東北快要變了風向了,眾人心知肚明。

壽宴一過,在婆家住了有些時日的楚松梅也要打道回府了。錦東城一行,她迷迷糊糊而來,倒也算是滿載而歸。

雖然最終也未能與丈夫達成和睦之夫妻關系,但此時的楚松梅更享受旁人給予的艷羨與崇拜,對於這求而不得的事情,反而很是淡然了。

臨走的那天上午,月兒將楚松梅約在了喀秋莎百貨公司一樓的咖啡廳裏。

楚松梅欣然前往,不過到了咖啡廳,她還是說了句實話:“我著實喝不慣這洋人的苦澀東西,也不知洋人為何這般作踐自己,還自得其樂。”

說完這段話,楚松梅赧然一笑:“你瞧我,又小家子氣沒見識了。你們留洋回來的一定已經習慣了這一口,別和我這大老粗一般見識。”

月兒也坦然一笑:“其實我也喝不慣這東西的。怪我了,不該選在這裏,唯獨覺得這裏安靜人少,是個說話的地方。”

說罷,轉頭喚來侍者:“請問除了咖啡,有其他東西可以點麽?”

侍者搖頭,不明白咖啡廳不喝咖啡,還能喝什麽。

月兒有點失落,轉頭對楚松梅說道:“我原以為這裏還可以有冰淇淋吃的。看來也是不合時宜的肖想了。實在是抱歉。”

楚松梅倒是笑得昭昭朗朗:“算了吧,我也是沒有口福的了。如果有機會,我一定也去嘗嘗那讓你心心念念的冰淇淋,看看到底是怎麽一番甜蜜滋味。”

“就是能甜到心坎裏的感覺。”月兒拄著小腦袋回味著,眼底盡是甜蜜與眷戀。

“我看你說的可不僅僅是冰淇淋吧,怕不是還有……你和三弟之間的回憶……”

月兒被她說得不好意思起來,又轉念想起自己拿楚松梅當槍使的事情,心頭愈發自責難受了。

“嫂子,對不起,我想你也猜到了。一開始,我尋你來錦東城,其實就是有著目的的。”

話題驟然轉到了這裏,楚松梅也沒想到月兒會這般坦白,將事情直接說了出來。

她抿嘴想了想,最終開口:“是,我猜到了。其實說實話,有那麽一瞬間,我挺恨你的,因為我真的把你當成自己的好朋友了。躺在床上,那股子恨意都足夠驅使我爬起來沖到你房間給你一槍……”

月兒的臉上絲毫沒有波瀾,她坦然面對楚松梅直截了當的恨意。

這是她應得的,她並不避諱。

“可是那種恨意只存在了一秒,就一秒,我就釋然了。因為你讓我明白了我所應該走的路是什麽樣的,我注定走不了你的嬌俏可人的路線,但同樣,你如何包裝,也達不到我這般大女人的境地。這一次也讓我看清了什麽是重要的,什麽是無關緊要的。這場政治婚姻,如果真的沒有任何可留戀惋惜的,那不如像你一樣,把事業看得更重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