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炫技

一片死寂中,杜錦華擦幹淚水道:“練公子,你就沒什麽話要對我大伯說麽?”

白棠搖搖頭:“您的大伯離世,請節哀。但您說段鶴林就是我的師傅。有何憑證?僅憑那幾張印有許丹齡印鑒的書畫?”

杜錦華冷笑道:“早知你會這麽說。光憑幾幅書畫的確不足以證明段鶴林就是你師傅。但是,彩版的工藝呢?”

白棠正色道:“師傅教我雕刻、繪畫。因雕版之技是我家傳的營生,我結合了前人智慧,又將師傅所授的技藝融入雕版之中,方有這彩版之技。實則並非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而是同行們多年的積累自然改進的結果。杜先生若說彩版工藝是從未接觸過雕版術的段鶴林所創,未免也太過驚世駭俗。”

練老爺子與高懷德緩緩點頭。

杜錦華冷笑道:“你這話倒有幾分道理。只是你並非大世族出身,哪知道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家中自有雕版作坊。印刷的書冊供族內弟子使用。我大伯從小耳渲目染,喜歡研究這些東西,這才有了彩版術的革新!誰知你——”

白棠搖頭:“你如此信誓旦旦,定然是帶了證明來。那便請大會兒一觀吧!”

杜錦華被他的淡定從容激得惱怒更重,冷哼了聲道:“上雕版!”

兩名仆從打開只箱子,取出幾塊巴掌大的雕版,拼在了一塊兒。

眾人搭眼一瞧,一幅蝶戲牡丹圖分成了六塊小版。

都是同行,雕工好壞一眼便看得分明。的確是上好的圖,上好的雕工。

杜錦華又取出整套的版刷工具,竟與作坊裏的工具毫無二致。

高懷德怒極,目光冰冷的掃視著屋裏頭的工匠。白棠教授大夥兒彩版的法子時毫無藏私,雖然三令五申,經書刊印前這法子要嚴防死守絕不能透露出去,想不到還是有人提前泄露了工藝!不,這不是泄露,這是將彩版的法子全盤托出交給了外人!

老頭兒惱得簡直想吐血!

練石軒沖他搖搖頭,莫急,看看情況再說。

杜錦華退了半步,一名面色黝黑的中年男子上前,手持工具,開始版印彩畫。

他動作熟練而細致,一層層的渲染著畫面上不同的色彩。用了小半個時辰,一張畫才算完工。

眼見一朵正紅色的牡丹漸漸成形,那蝶翅上的顏色清楚鮮艷。眾人你望我,我望你。俱是說不出話來。

徐三忍不住道:“兩位老爺子,咱這《金剛經》的版畫,是四月開工的吧?”

練老爺子點點頭。

“南京離杭州雖路途遙遠。”徐三道,“但咱們要印一本全彩版經書的消息傳到杭州,個把月足夠了吧?”

練老爺子自是明白他的意思。

杜錦華冷笑道:“怎麽,你懷疑是我們盜取你們的工藝?笑話——”

“杜先生。”白棠好笑的道,“您怎麽證明這塊版畫是在我們之前段先生所刻?”

杜錦華滿面遺憾的道:“我大伯常年在外漂泊,去年才到我杜家落腳休整了些時日。待他準備教授彩版工藝時,已經讓你捷足先登了。”

眾人噓聲四起。

這理由,實在過於牽強。

白棠搖搖頭,轉問那位工匠:“師傅如何稱呼?”

那匠人瞧了瞧杜錦華,答道:“在下姓竇。”

“竇師傅。”白棠客氣的問,“是段先生指導得您彩版工藝?”

竇師傅點頭道:“正是。”

“師傅長期與雕版打交道,可有見獵心喜?”

“是。段先生大才。在下受教!”

白棠迅即一笑:“段先生是否對你傾囊相授?”

“傾囊相授,毫無藏私。”

“嗯。你即與杜先生同來南京獻技,必然是技藝出眾。”白棠笑著淡問了一句,“墨綠之色,怎樣調和而成?”

諸人一楞。

墨綠色怎麽調和而成?這個問題——

練老爺子白眉微挑。他擅畫,如何調色了然於胸。但是雕版師傅們常年只與黑白二色打道,調色對他們而言,全是多余。

姓竇的男子一時茫然。不禁看向杜錦華。

杜錦華冷聲問:“練白棠,你什麽意思?”

白棠又問:“豆綠色如何調制?”

竇師傅不明所以又有些慌亂的退了一步。

“練白棠——”杜錦華怒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白棠搖搖頭,指著他們帶來的紅色墨汁,再問:“那你今日所用的赭紅色是怎麽調制的?”

竇師傅皺眉道:“顏料是事先備好的。”

白棠失笑道:“竇師傅,你說你是段先生親手教導。他竟沒有教你色彩調和之法麽?”

杜錦華同來的人的面容一時都有些僵硬。

“我稱這套彩版之法為‘木版水印’。一是重在雕版,二是重在印,且是彩印。即是彩印,調色自然也是重中之中。竇師傅,段先生不可能沒教你如何調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