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督察院對質(四)

第二天,他候著機會偷偷窺看了隔壁的姑娘。這一看,竟然癡了。

明亮的陽光灑在窗前,女子墨發輕挽,肌膚晶瑩。低頭織布的側臉完好無傷,雖絹布遮面,陳麟也能想象出她容顏的靜謐美好。

更奇特的是,女子的氣質清雅,顯然並非尋常人家的女兒,倒有點官家小姐的風度!

陳麟遂默許了劉氏的主意。

於是,劉氏打起精神,認真與新鄰居交際起來。

開始時,鄰家女郎口不能言,又不能動粗,拒絕不了劉氏的熱情,幾次之後便有了經驗,任她怎麽敲門也不開,明擺著拒人於裏之外。劉氏極擅鉆營,便在她每月賣布的鋪子外等著。女郎不勝其擾,不得已準備搬家之際,出了幢意外。

官府上門徹查戶藉。

明朝時,戶藉制度嚴格。每十年登記一次,逃戶者或遣返或由官府安置。

女郎顯然懼怕官府之人,無奈之下,敲開了隔壁劉氏家的大門。

劉氏正愁沒處下手呢,人家竟自動送上門來了!驚喜之下,也捉住了女郎的軟肋:她的身份見不得光!

此時,門外的衙役已將大門敲得砰砰作響,劉氏強作鎮定,迎進了官差。

陳麟此時展現了他才幹:以秀才的身份得到了官差的客氣相待,哄得官差們笑容滿面。婉娘躲在他身後,手心粘濕皆是冷汗。

“大人們請看,這是我家的戶藉證明。”

泛黃的紙上記錄得清清楚楚,陳家原有三口人。戶主陳麟,七歲。母劉娥,二十五歲。一女林婉兒,九歲。

官差瞧到林婉兒時,擡頭看看屋內女郎,蹙眉問:“林婉兒是你家什麽人?”

陳麟微笑,深情款款的望著女郎道:“是我自幼定下的妻子。”

女郎似乎是害羞,頭也不敢擡。

劉氏低聲對官差道:“婉娘命苦,從小被家人賣了我家。只是他們還未圓房,所以,現在婉娘還不能算是我家的媳婦。”

官差點點頭:“行。那就祝陳秀才大小登科,雙喜臨門!”

“多謝大人!”

陳麟送走了官差,又送女郎回到隔壁小院,臨行前對她道:“你孤苦無依,身世可憐,我也是自幼喪父飽嘗人間冷暖。同是天涯淪落人。所以才冒著大罪為你遮掩。但我只能助你一時,幫不了你一世。”

女郎垂首,對他感激不已。

“只是,紙裏包不住火。這消息萬一傳了出去,鄰舍間必有懷疑,若去官府告發我,只怕我前程盡毀!”陳麟再接再厲,“我要去南京參加今年的秋闈。母親與我同去,大概,不會再回此處了。”

女郎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戶籍上並未寫明婉娘的身份。”陳麟意味深長的留下了一句話。

女郎愁思難解。一夜輾轉未眠。陳家人救她於危難之刻,陳麟又是個秀才。劉氏雖然煩人,但想來也是個好的。否則怎會冒險與她一個不相幹的人欺瞞官府?

想到自己為了避難四處輾轉,若能得一個身份戶藉,省卻無數麻煩。但是——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朝夕相處,她的秘密能隱藏多久?

女郎思量許久,終於還是決定賭一把,跟著陳麟母子連夜遷到了南京城外的村子。開始了她織布養家的日子。

不知為何,女郎明明可以織出更多更好的布,卻刻意低調,每月織的布不多不少,夠家用即可。遇到陳麟急需要用銀子的時候,她才趕工多織些素絹。

劉氏又氣又急,卻拿她沒法子。女郎可不是婉娘那任由挫磨的脾氣,雖然歸了自家,但惹惱了她,沒半分好處!她索性裝起了眼病,家務泰半都交給了婉娘操持。

至於陳麟,耐心極好的慢慢與婉娘接近,討好與她。終於哄得婉娘對自己交付真心!

回想舊事,陳麟不盡惆悵,擡眸只見婉娘冰冷無情的臉龐再無往日半分柔情,又看到嶽父與雲鸞淡漠的神態,恍然驚心!

他的前途難道真要斷送在這督察院?

“既然賣身契已燒毀,”白棠拂掌笑道,“婉娘的戶籍也從陳家遷出來吧!”

陳麟哪敢反對。

丁汝真笑問:“只是婉娘的戶籍要遷入何處?”

白棠沉吟時,婉娘已經堅定的寫下三字:練白棠!

白棠還沒答話,裘安大叫一聲:“那怎麽行?婉娘她、她以什麽身份遷進你家的戶藉?於理於法都不合。照我看,應該給婉娘立個女戶才對!”

丁汝真點頭:“徐三爺所言有理。”

婉娘想了想,含笑同意。

裘安眼珠子一轉,盯著劉氏問:“各位大人們,此毒婦該如何處置?”

眾人皆是一楞。都察院雖與大理寺、刑部並稱三司,但並無定罪判刑的職能。何況劉氏這些內宅陰毒心計,又未傷人性命。他們還真沒法處置。

裘安自顧點頭道:“國法奈你不得。但家法族規總該有吧?”他逼向陳麟,“此種婦人,若按族規,當如何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