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見國師

白棠慢步至禪房,深吸口氣,斂盡一身的鋒芒:姚廣孝面前,他所有的小心思與計謀,都不夠人看的!

禪房內沉香裊裊,家具擺設與普通方丈無異。姚廣孝正試著臨摹他寫的毛體草書,頭也不擡的道:“方懷鈺的案子,你們辦得不錯。就是我,也想不出更好的切入口。”

白棠心底發毛:方懷鈺的案子說穿了,是他們與太子合作布局,才能面面俱到,不露破綻。

聲音幹澀的道:“國師當知,白棠也是迫不得已。”

姚廣孝擱了筆,皺眉盯著兩幅字,淡聲道:“可惜沒能斬草除根。”

白棠心中一松:“是。”

姚廣孝瞧了他一眼,“為何不在堂上逼出真相?”

白棠蹙眉道:“馮子郡還有妻兒。此事若在公堂上說穿了,他們今後如何應對悠悠眾口?”

“年輕人,心還是太軟了。”姚廣孝不屑的道,“你一時心軟,謀殺成情殺,讓他和方憫偷得一條生路。”

白棠意味深長的道:“太子殿下仁厚。”

有些話不必明說。皇帝愛重的就是太子的仁德。若是太子對親弟弟的人趕盡殺絕,那才會教皇帝寒心。

姚廣孝這才擡頭看他,神情似笑非笑:“來看看我的字,與你師傅比如何?”

白棠方敢靠近幾步,瞧著他臨摹的字體,搖頭道:“國師不適合臨摹家師的草書。”

“為何?”

“見字如唔人。”白棠凝聲道,“您有權謀之心,卻無豪雄之志,寫不出家師草書的味道!”

姚廣孝雙目略睜:“好大的膽子!這麽說來,尊師也有豪雄之志?他志在何方哪?”

白棠垂首,早料到姚廣孝是放心不下許丹齡才特意找他問話,來時已經編了篇鬼話:“國師有所不知。家師這筆草書成就於十多年前。家師滿懷豪情欲平息燕王與先帝間的戰火,亂世之中,方得書法大成。後燕王稱帝,他便隱姓埋名,寄情山水。”

姚廣孝白眉輕挑:“原來如此?”

白棠不動聲色:“正是。”

室內沉靜片刻,方聞姚廣孝輕笑:“許先生教出個好徒弟啊!”

白棠語帶自豪的道:“白棠幸未辜負師傅的教導。”

姚廣孝已知自己從白棠口中問不出許丹齡身份,也不逼他。練白棠是旗幟鮮明的太子黨,只要他不生事,許丹齡的身份永不曝光也無不可。他輕笑拂袖。

白棠退了幾步,想起件事來,忍不住大膽問了一句:“國師大人可知,江南秦家欲為陛下六十壽誕刻一版《金剛經》?”

姚廣孝想了想:“略有所聞。”

白棠躊躇道:“此經尚缺一位鎮得住各大法師的大師作序。”

姚廣孝失笑:“請我作序?”他搖搖頭,好奇問,“你何以作答?”

白棠楞了楞,亦笑道:“白棠明白了。”

離開禪房時,白棠瞅見禪房雪白的墻上掛著只晶瑩潤澤的紫竹長簫。

原來那根紫竹制成了長蕭!白棠不覺驚詫:姚廣孝還好音律?

禪房外,釋空拎著他的食盒,笑嘻嘻的道:“練公子,師傅命我送送您。”

白棠瞅了眼他嘴角沒擦幹凈的油漬和圓鼓了許多的肚皮,莞爾一笑。

釋空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多謝公子的素齋!大夥兒都很喜歡呢!”

白棠揉了揉他的小臉:“今日可吃夠了?”

釋空吐了吐舌頭,眼巴巴的問:“公子什麽時候再來棲霞寺啊?”

白棠險些笑噴:這小吃貨!

他回望高低錯落的寺宇廟房,低聲道:“快了!”

轉眼就到了除夕。

傍晚,白棠拖著年禮,帶著蘇氏與白蘭同至老宅過年。

就算分家另過,白棠兄妹仍是練家的孫輩,就算長輩不說,他們也得主動上門給老爺子拜年。何況堂兄平江早早知匯了他們:年夜飯,一塊兒吃!不等白棠開口,又道,伯母也一塊兒去!

白棠這才展顏一笑,欣然同意。他老娘再不爭氣,也是護著他的親娘!容不得任何人作踐忽視!

唯一讓人放心不下的,就是婉娘了。

除夕大清早,她娘劉氏親自隨馬車來接人。

不料蘇氏一臉嫌棄的挑起刺來:“您這馬車這麽小,怎麽坐人哪?”

劉氏氣笑了:“蘇夫人,您這話說得!這馬車還小?”她話音剛落,卻見名婉娘披著件赤色裘皮鬥蓬款款而來。身邊一個姿態端莊的紫衣嬤嬤扶著她胳膊,一邊道:“姑娘當心,這邊門檻高!”

另一邊黃衣丫鬟手中捧著暖爐,姿態娉婷。她們身後,還跟著兩名丫鬟兩個小子,兩個丫鬟手中捧著各種日用妝匣之物,兩個小子挑著個大箱子。瞧得劉氏目瞪口呆:“蘇夫人,婉娘,這是,這是——”

蘇氏得意洋洋的道:“我說你這馬車太小吧?幸好咱們早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