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叮哨

白棠立在秦府門外的一株大樹下。夏末初秋的風已無盛暑的熱氣,勁頭也足了些,吹落幾片樹葉與幾點熟透了的綠色果子。

秦簡帶笑對他道:“白棠,等我安置好了姐姐,再來與你商量蘭雪之事。”

卻見白棠恍若未聞,蹲下身子撿起一樣事物放在眼前觀詳:細莖上一顆小小的綠果子。

秦簡不解的道:“這是樟樹的果實。怎麽了?”

白棠猛地色變,脫口道:“樟樹?!”

“是啊。”秦簡仰頭瞧了眼郁郁蔥蔥的樹木,“江南常見樟樹。樟木可作家具,其香可避蟲。江南人家,生了女兒父母便會種一棵香樟樹。待女兒長大了,可打作嫁妝。”

白棠怎麽會不認得樟樹!他之所以為之震驚,是他猛然間想起了前世翻閱過的,明清大夫的醫案上,一段駭人的內宅傾軋之案!

“秦兄。”白棠嘴角劃起一道優美的弧度。“我大概知道令姐患得什麽病了!”

秦簡心中猶有疑惑,不敢太過相信他的話,搖頭道:“等我回來再說吧。”

白棠再度拉住他的手腕,不容他拒絕,伏在他耳邊低聲交待了一番。

秦簡越聽神情越是驚異!最後面色極其陰沉難看的向白棠拱了拱手,不發一言轉身上馬,快鞭追向車隊。

白棠目送他們遠去,黯然嘆息:秦家深宅大院,不太平啊!

希望,他的猜測沒有錯,秦簡能救回秦大小姐的性命!

白棠轉回家時,眼角余光又瞥到一個瘦小的人影快速的閃進路邊的店鋪裏。他心中咯噔一記,又來了?

他裝作渾然無事般,在城內逛了幾圈,身後的人影,始終尾隨。

白棠索性不再管他,回了松竹齋。

全管事見到他,忙放下手裏的算盤,笑容滿面的迎上前道:“少爺啊,柳家預定的灑金扇面您做好了沒?”

白棠臉孔一僵:“沒——”

全管事笑容微收:“那鐘夫人定的全套的壽字灑金紙做了沒?那是要送給英國公老夫人的壽禮哪!”

白棠汗顏:“我——呵呵,最近那個——”

全管事幾乎沒了笑意:“好歹畫了幾張雲龍的詩箋吧?”

白棠提腳就往院裏走:“這就去畫,這就去畫!”

全管事沒轍的搖了搖頭,冷不防白棠又回轉來,低聲道:“幫我注意著鋪子外邊有沒有可疑的人。”

“什麽可疑的人?”

“就是沒事老在咱鋪子前溜達,縮頭縮腦,一臉鬼祟的人。”

全管事驚訝的皺眉道:“您的意思是——”

“有人盯我的哨。”白棠往外呶了呶嘴,“就是那個穿青色短衫的小子。也不知所為何來!”

白棠話音剛落,立即覺得全管事身上的氣勢不一樣了,好像開啟了防禦系統的老貓,全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您放心。我一定讓那小子落不到好去!”

直到松竹齋關門後,叮哨的人才離開。但門外又多了賣夜宵點心的攤販。

白棠得知後,笑出聲來:這是多蠢!松竹齋所在的街道俱是書鋪文齋。晚上打烊後,除了各家看店的零散小夥計,幾乎沒什麽人。像他這般鋪子後邊有宅院的寥寥無幾。之前從無小食攤販選這個地方做生意。真想賺錢,怎麽說,也該選另一邊的居民區對不?

既然對方送上門來,他不如借機探探底吧。

他大大方方的舉著燈籠出門,走到了那攤販前,嗅了嗅鼻子,微笑道:“正巧晚上沒吃飽。你賣的是什麽夜宵?”他擡頭目視小販,不禁楞了楞。

暈黃的燈光下,年輕的攤主身量頗高,身形挺拔。暗黃的面容,雜毛橫生的眉毛,加上一嘴的胡碴,生生將他裝扮成了落魄之徒,但他那雙夜色中熠熠生輝的美目卻出賣了他真實的相貌。

白棠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眼睛,真是形如桃花色如春水,若不是他膚色黯淡面孔粗糙,這少年該是何等的美色?!

攤主見到他,顯然也是一驚,忙道:“哦哦,我、我賣的是老鴨粉!”

“老鴨粉哪!”白棠取出串銅錢,“聞著挺香嘛。多少錢一碗?”

攤主美目微轉,想了想方道:“五文錢。”

“不貴不貴。”白棠付了錢,一邊道,“多給我些鴨胗鴨腸。”

攤主收了錢一時不知往何處放,只好胡亂往兜裏一塞。盛湯的時候被鍋子燙到了手掌邊緣,嘶的聲輕叫,人也彈了一下,一勺子湯就這麽灑了一地,滾燙的湯水濺在他的鞋面上,他猛地裏跳起來,膝蓋又差點撞倒了鍋爐,驚得白棠直往後退了一步,止不住的吸氣蹩笑。

兵荒馬亂中,白棠對他笑眯眯的道:“不急不急,一回生,二回熟。”

攤主動作一僵,陪笑道:“練公子眼真尖。我這還真是頭一回出來擺攤呢!”

白棠說了聲難怪。隨即笑眯眯的注目於他:“咦。你怎知道我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