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妙手回春

全師傅一邊聽著夫人敘述經過,一邊打開油皮紙,檢查箋紙的質量。前面幾張都無問題,確是精品中的精品!正興奮時,忽的目光微散,嘴角現出一抹苦笑:“夫人。”

“什麽?”

“這批薛濤箋——”他舉高一張箋紙,放在窗下。“您自個兒看看吧。”

透過陽光,箋紙印染的色澤一覽無余,斑駁的紅色,如女子頰畔未抹開的胭脂,明顯是上色不勻所致!

蘇氏面色大變,慌忙舉起其他幾張紙一一驗看,果然各有各的問題。

全師傅嘆息,夫人這次被人騙慘羅!

三百兩銀子啊!怕是現在家中所有的家當了,孤注一擲,卻買來次品的薛濤箋!

全師傅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該辭工換個地方了?

蘇氏的臉僵硬如石,猛地撕了手中的箋紙怒道:“我去找他算賬——”

“怎麽了?”練白棠踏入鋪子就見蘇氏脹紅臉要與人拼命的架勢。

“白棠,我——”蘇氏見了他,嗷的聲淚如雨下:“娘對不起你啊!”

練白棠蹙了下眉尖,目光落在案上的紅色的箋紙上,挑眉道:“是薛濤箋麽?”

他隨手拈了一張,正反瞧了兩眼,道:“次品?”

全師傅頓起驚佩之情!

大少爺過去極少到鋪子裏管事,都是蘇氏辛苦操勞。近來情況好了些,他時不時會到鋪子裏坐上小片刻,與他閑話家常。他過去與大少爺也沒什麽往來,只知道他名聲不好,據傳,那個……比較特殊。以前只覺得他性格軟弱,明明是練家的大少爺,卻總是畏畏縮縮,沒半分氣勢,遠不及二少爺練白瑾聰慧大器。

可近期接觸下來,他驚覺大少爺分明思路清楚,溫良有禮,紙業方面功底紮實,學識深厚,沒半分外傳的不堪行徑啊!

“是娘不好。”蘇氏在白棠面前不知為何有些愄懼。“娘不當心上了人家的惡當了。”

練白棠眉心微動,上當?

他翻了翻箋紙,除了染色的問題外,箋紙本身做得不差,紙質堅韌細潔,頗見功力。

全管事垂頭喪氣。他在松竹齋從一個打雜的小廝做到如今的掌事,對松竹齋感情深厚。如今眼睜睜看著它易主後日漸衰敗,心中不盡感嘆。

不料白棠竟然笑了起來:“無事,無事。這些箋紙,來得正是時候!”

蘇氏瞪圓眼睛,啊了聲:“白棠,你,什麽意思?”

“我正愁沒有現成的箋紙呢。”練白棠笑容滿面,“娘你做得很好。好極了!”

蘇氏羞愧難擋:“白棠,你別安慰娘了,我可是花了三百兩銀子買了這些次品啊!”

“三百兩銀子,還好。”白棠拍拍她肩膀,溫聲道,“我幫您賺回來就是!”

蘇氏與全師傅兩人目瞪口呆,皆在想:他不是瘋了吧!

然練白棠卻真的將有問題的這二十六張箋紙全部打包帶回了家中,隨後的幾日,他將自己鎖在屋內,不知埋頭鼓搗些什麽東西。

這批箋紙,染色出現的問題各不相同。白棠博古會今,繪畫本就是他的強項。他按不同的染色情形設計了五組不同的花紋。

大色斑處繪作玫瑰牡丹,小色斑處或是綠葉或是花骨朵,更有深色處畫作盞盞蓮葉,蛙戲蓮間。五組圖,每一組都因材施宜,極盡白棠之巧思。

圖紙畫成後,他截取比箋紙略大兩寸的梓木,打磨光滑厚度適宜。磨梭了番新打好的玄鐵刻刀,按圖在梓木上鐫刻。

刻刀用上等的精鐵加入玄鐵揉成,看著灰撲撲不起眼,實則鏨金刻玉不在話下。

他下刀的一瞬間,仿佛回到了現代,在自己設備齊全溫度濕度調節至最佳狀態的工作室裏,廢寢忘食埋頭苦刻的時光。

沒多久,他的案上便積了柔羽般淡黃色的一層木屑。

五組版雕費時三日。

最後一道工序,雕版上塗抹了一層與花箋同色的顏料,將箋紙固定在一面浮雕一面平板的梓木間,用力按砑。松開後,一張印有浮雕花樣的薛濤箋大功告成!

這種方法,古稱“拱花”。在明朝中晚期才開始流行。練白棠暗自慶幸:還好他穿到了永樂年間,拱花之術雖偶然有之,但浮雕之技還未曾現世。他也算是開了個金手指吧!

二十六張箋紙,他一人輕松搞定。

蘇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被白棠這麽一鼓搗,次品的染色問題立即被掩藏了不說,還弄出了一個箋紙的新品種!

她顫聲問:“白棠,這是你想出來的法子?”

白棠微笑道:“也不算是。只是偶爾見書中提及,我抱著姑且一試的心態試了試。沒想竟然成功了。”

蘇氏摸著雕版又問:“這是你刻的?”

白棠點頭道:“刻的都是簡單的花樣,不費什麽力。”

蘇氏可不是瞎子:這些雕版的刀工,可比練家那些雕刻師傅絲毫不差甚至更勝一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