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前緣舊事

許丹齡是姑蘇人。

集天地鐘靈秀毓於一身的蘇州城,從古至今蘊育了數不盡的菁英才俊。許丹齡毫不客氣得自認亦是其中之一。

不到四十,已是被業內同行譽為“瑯琊妙手”的當代工藝大師!集雕刻、繪畫、修補名作復刻古藉之力與一身,博古通今,名動海內外!

尤其是近十年來,他受京城老字號榮寶齋所邀,醉心研究傳統木版水印的工藝,更令他在國畫方面的鑒賞力、臨摹功力及雕刻技藝突飛猛進!

所謂“木版水印”,其實是明朝中後期盛行起來的彩色套印之術。俗稱“饾版拱花”。古人雖早有彩色版印,但明朝之前多是在同一個雕版上同繪各色。如宋朝的紙幣“交子”,便是朱墨兩色。但這樣的技法只適合簡單的畫作,稍微復雜些,色彩多一些,便會形成脫墨或染色之態。所以市面上的彩色書藉幾不可見。

“饾版”起初只服務於小說的扉頁插畫。而用雕版在紙上印花之術稱之“拱花”,則多用於詩箋。唐時的花箋雖有色彩,但還未有詩畫小品作背景,拱花技術發明後,為箋紙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各種精美雅致趣味橫生的詩畫開始出現在箋紙上,為箋紙再添一份生動美麗。

待到了明中晚期,民間小說盛行,雕版技術發展迅猛,以文配畫佳作不斷。饾版拱花自然而然的合為一體,自此: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後世之人覺得“饾版拱花”這個名字太過生澀專業,於是給它換了個帶著江南風韻的雅致名字:木版水印。

聰明的工匠們將一幅畫按色系分割成幾塊,分別雕刻、上色,最後組合版印成一張畫。完美的解決了顏色的問題。

許丹齡曾接手一幢大工程。用木版水印復刻名畫《簪花仕女圖》。從選紙、染紙、作舊、挑選顏料、調色、臨摹原作、分割版畫、雕版到最後的上色,統共用了近一年的時間!仿出的畫幾能以假亂真!畫成,市價就開到了六位數!

許丹齡也靠著這幅畫,聲名雀起,一舉奠定了自己在行業間的地位。

穿越之前,他明明身在故宮,應故宮博物館館長之邀參詳明朝畫家顏宗的作品《湖山平遠圖卷》。

《湖山平遠圖卷》原於廣東博物館珍藏,但因年代太過久遠,精心保管之下仍難免損傷,實在不適合展出。可館長也不願用粗糙的仿品替代,再三思量,還是決定將畫送到北京,請榮寶齋試著用傳統的木版水印復刻此畫。

榮寶齋復刻古藉的本事,從民國起便聲震全國。他們復刻齊白石的畫作,連齊白石本人都笑嘆分不清真假!這一回,榮寶齋的精英傾巢而出,許丹齡任組長,統籌壓陣。

他第一眼見到《湖山平遠圖卷》時,心中便升起股異樣的感覺。

眼前的畫長不到兩尺,寬近一尺。描繪了北方河谷、山川及相連的原野景色。畫面煙波浩淼,一瀉千裏,浩蕩無邊,林木參差,薄霧祥雲生紫氣,時有淺山湧滄溟,許丹齡幾乎要沉浸在畫中。突然間,他驚覺騰騰煙霧竟從畫中升起,瞬間將他淹沒,等他再度張開眼時,自己竟已身在冰冷的深淵之中!

他仰頭看向水面,光影浮動,隱隱有幾張扭曲的面孔在水面來回的搖晃。

雙手在池底用力一撐,意外的摸到一塊入手冰寒,大小與重量極不相符的石頭。他心知有異,反應極靈敏的將其握住塞進了衣襟內,雙腿奮力一蹬,身體輕快的上浮,摒著呼吸,幾十息後,終於沖上了水面。

耳邊響起驚慌的叫聲:“練白棠沒死!他浮上來了!”

練白糖?誰?

許丹齡踩著水,動作極其漂亮的遊到岸邊,按住芳草地微一用力便坐到了岸上。

然而眼前的景致太過玄幻,以致於他不得不用力眨了眨眼甩了甩腦袋,意圖甩去滿目的荒唐:青山綠水,竹籬茅舍間,一群穿著明朝學子服飾的少年們,或目帶驚恐,或面帶鄙夷,還有幸災樂禍的,皆離他三尺開外議論紛紛!

許丹齡是什麽人?!

他一眼便瞧出,這些人的衣飾太過逼真,神情太過自然,連那幾間小茅舍,也古樸得讓他膽戰心驚!

他不顧濕透的身體,四顧景致,大步邁向山頭。學子們自動散開,不敢靠他太近。

立在山頭,許丹齡放眼一望,最後一點希望刹時煙消雲散:雲霧環繞中,一座杏墻朱瓦,大勢磅礴的宮城毫無防備轟地記沖入眼簾!

雖然相似,但這顯然不是他熟悉的紫禁城!那這座宮殿只可能是明朝遷都北京前的皇庭所在——南京故宮!

這怎麽可能?!許丹齡目瞪口呆神魂俱碎!想到自己振興木版水印的傳統工藝大業,想著他收下的那麽多學生,其中不乏天賦甚高者,甚至想到了自己身邊那些漂亮的姑娘和新買的跑車——轉眼間,全沒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