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晚上十點鐘,夏時穿著睡衣走出臥室。

家裏除了拖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再也沒有其他動靜。

她走到客廳打開燈,燈光灑在房屋各處,像被罩了層結界,外面的人進不來,裏面的人也出不去。

沙發上放著一直黑色的小挎包,從電視台回來之後就扔在那沒動過。

茶幾上放著一疊文件,水杯、幾支筆、一個耳機、一個外接鍵盤、兩個U盤。

是她在淮城衛視辦公室的全部家當。

她被停職了,原因是有人舉報她有暴力傾向和心理疾病,這樣的人是不適合當記者的。

舉報人提供了林大莊的驗傷報告,目擊者稱,林大莊昏迷,解除威脅之後,夏時沒有立刻停止所謂正當防衛,又連續打了他四下。

還有一份是一篇記錄,說她十六歲的時候拿磚頭砸瞎了別人的一只眼睛,之後看過一段時間的心理醫生。

電視台只好對夏時作停職處理,直到這件事情調查清楚她才有機會重返工作崗位。

這事很快被人捅到了網上,加上夏時之前因為工作出色帶了點名氣,事件發酵很快,不到一個晚上的時間,整個新聞界都知道了這件事。

一旦她真被淮城電視台開除,就會從側面證實這則消息的可靠性。她將會被打上暴力傾向和心理疾病的標簽,徹底被趕出新聞界,再也當不成記者。

夏時從櫥櫃裏拿出一瓶紅酒打開,沒找杯子,直接仰頭喝了一大口。

夏時擡起手,擦了擦唇角的紅酒漬,手上沾了點紅色,看起來像血。

跟那天晚上在英華中學門口的小巷裏的一樣,只是那時候手上沾的是林大莊的血。

她放下紅酒瓶子,低頭看著自己的手,一時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也記不起來,當年她打牛望的那一下是無意還是故意。

她仰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吊燈,一只飛蛾繞著燈泡飛了兩圈又回到起點,像迷了路一般。

夏時抓起桌上的紅酒瓶子,仰頭喝掉了小半瓶。

最後她和紅酒瓶子一起倒在了桌子上。

半瓶紅酒全灑了出來,酒瓶在桌上滾了一圈,“啪--”的一聲落到地板上。桌上的紅酒順著桌沿往下,染紅了她身上的白色睡衣。

整個人像倒在一片血泊中,像是醉了,又像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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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吳出生在一個重男輕女的農村家庭,下面有兩個弟弟。

她四歲的時候就已經背著竹簍在田埂上拾稻穗了,六歲起要做一大家子的飯,八歲才上學,讀完小學就沒再往上讀了。

一方面她因為經常請假回家幹農活,成績跟不上,另一方面,要省錢給兩個弟弟上學。

後來她成了村裏最能幹的女人,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有人上門提親了,說娶了她等於娶了一個能幹的勞動力。

小吳那時候剛剛接觸到網絡,從網上了解到重男輕女的偏見本質上是對女人的歧視和不公,她應該起來抗爭,過上好一點的日子。

她偷了男方家的兩萬塊錢彩禮,連夜逃到了城裏,開始追求新的人生。

現在,她的機會終於來了。

店長說這個曝光麗客食品安全問題的記者身邊有保鏢保護,他們昨晚派了五個最狠的人過去都沒傷到她分毫。

店長還對小吳說,只要她假裝成小區居民混進居民樓,避開保鏢的視線,躲起來,等半夜出來,一把火燒了這個記者的房子,她就可以擁有新公司的一家店。

從此她的人生就改變了,她再也不用回到那個落後封建的小山村,再也不用住在陰暗潮濕的地下室。

小吳在樓頂躲了一整天,半夜一點鐘,她戴著手套,從六樓外墻順著水管往下爬,在二樓停下。

房間亮著燈,窗簾沒拉,透過窗戶玻璃可以看見裏面客廳旁邊的餐桌上趴著一個人,地上滾落著一個紅酒瓶子。

小吳從背包裏拿出破窗器鉆了進去。

她行動敏捷,悄無聲息,這要仰仗於她貧苦的童年。

她從口袋裏掏出打火機,點著客廳窗簾,轉身翻窗逃走。

韓崢從剛剛出任務回來的消防車上跳下來,聽見警鈴響起。

謝指導員匆匆忙忙地趕往集合室,看見韓崢,轉頭對他說了句:“一棟老式居民樓著火。”

韓崢聽完,跟著走了過去。

謝指導員邊走邊看了他一眼,他胳膊上有道近十公分的刀口。

謝指導員擰著眉教訓道:“怎麽回事,怎麽不直接去醫院,胳膊不想要了嗎。”

韓崢用一條幹凈的毛巾摁在傷口上:“晚飯的時候不是有個中學生失戀想不開割腕跳樓嗎,被她的刀劃的。”

“人沒事,救回來了。”

謝指導員看了韓崢一眼:“你跟著我幹什麽,讓鴻福帶隊,你去醫院。”

韓崢:“很多老式居民樓是磚混結構,還有更麻煩的是磚木結構,因為太老舊,消防設施不行。老居民樓多數道路狹窄,消防通道經常被堵,我跟過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