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王謝堂前飛鳳凰

“小娘子,有人向娘子求親!”一向溫柔嫻靜的藥師從門外卷進來,帶起一陣寒風。“來人已在正廳落座,小娘子!”

圖恩慢條斯理放下手中書卷,心裏非常淡定,常規操作,不值得慌張。就像在回會稽之前,圖恩就預料到有二舅母這樣的蠢貨,自從父母和離之後,圖恩就預見有一天,母親會改嫁。

“我去前廳看看吧。”圖恩起身,藥師迫不及待前面帶路,去病跟著她慢慢往外走。

藥師在回廊上疾步快走,走到轉角處不經意回頭才發現,小娘子落在自己身後老大一截。再看看自己卷曲的裙角,藥師後知後覺自己太過慌張,失了儀態,深吸一口氣,勉強壓下慌亂。

“小娘子,奴婢錯了。”等圖恩走過來,藥師站恭敬行禮認錯。

“沒關系。俗話說,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力不可為啊。”圖恩輕笑叫她起身,帶頭走在前面。心疾讓她沉靜許多,這大約是另類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圖恩從內院過去,悄聲走到客廳屏風後站定,透過紗簾,悄悄看外面的人。

外面有一個留著長須的中年男子,他的膚色不像建康人那樣白皙,穿著俊逸的寬袍大袖,腰背卻挺得直直的。即便身著便服,一股軍旅之人特有的彪悍剛健氣息迎面而來。單論相貌,圖恩能給他打八十分。

“在下仰慕郗氏女賢名才德已久,真心求娶。若娘子肯屈尊下嫁,娘子之女,我必以親女待之。”估計前面已經說了很多,圖恩在屏風後站定,就聽到這一句。回頭一看,果然藥師的裙擺露在屏風外了。

圖恩幹脆不再裝相,擺手讓藥師退下,再讓去病扶她在屏風後坐下。薄紗屏風不能遮擋什麽,凳子落地的聲音也不輕,郗道茂頭上華盛都跟著輕輕擺動,大家先照不宣。

圖恩仔細觀察廳上那人,跪坐在氈毯上猶如青松翠竹,舉手投足之間也全是自信。

圖恩聽到郗道茂清冷的聲音:“承蒙錯愛,妾身卻無再嫁之念。”

“無妨。今日之前,娘子亦不知我有求娶之心。此心至誠,天地可鑒,還請娘子細細思量。”說完,那人起身告辭,帶著隨從出去了。

郗道茂起身去送,等回來的時候,圖恩已經在廳上等著了。

郗道茂快步上前,攬著圖恩道:“我兒不必憂心,阿母不會再嫁,一輩子都守著你。”

“我喜歡阿母有自己的家庭,有相互扶持、相互陪伴的丈夫,有別的兒女承歡膝下。日後,女兒若嫁人了,阿母難道一個人孤獨終老嗎?當然,這是兒一廂情願的想法,母親願意再嫁就再嫁,願意獨身就獨身,萬勿以兒為念。”圖恩笑道。

“怎麽會不考慮你呢,又說孩子話。”

“阿母試想想,你若再嫁,憑我的相貌才幹,我會與繼父相處不好嗎?若你不嫁,憑我如今的才名,難道不能讓阿母過上好生活嗎?我以後擇婿,第一條就是能奉養母親,到時帶著您一起出嫁。不能滿足要求的,我都不考慮。”

“傻孩子。”郗道茂突然鼻頭一酸,能說出這番條理清晰的話,不知道私底下琢磨了多久。她沒考慮的事情,女兒都替她想清楚了。

郗道茂感動無言,早先退下的藥師抱著一卷絹帛走了進來了,圖恩示意她打開。

“這是做什麽?”郗道茂好奇看著她們動作。

去病已經在圖恩的示意下讀出拜貼上字:“……秘書郎羊賁、南郡公主子……開國縣侯、幽州刺史、淮陰郡太守羊直……”

“我記得氏族志上有這位羊侯的名字,泰山羊氏。他是钜平侯羊祜羊太傅的從玄孫,其祖父羊曼”兗州八伯“之一,才名遠播。他的父親不記得有什麽作為,印象中好像是早夭了。不過他的母親是南郡公主,公主之子封爵,也是理所應當。”圖恩慢慢回憶,把這位羊直的祖宗十八代都想了一遍。不知是什麽孽緣,上次宴會圖恩遇見的那位羊氏小娘子,就是羊直的從侄女。圖恩用來堵羊氏小娘子嘴的彩頭,就是歌頌他們泰山羊氏傑出代表羊祜恩德功績的盆景。

郗道茂對譜系的研究不必女兒少,笑著糾正:“羊曼羊太常本就有爵位在身,羊直不過繼承而已。”

“天下那麽多爵位,難道每個都能原級繼承嗎?”

“南郡公主乃是明帝之女,如今帝位更叠七人,今上血緣與南郡公主早出五服。”

圖恩奇怪看了一眼郗道茂,“這話由我來說才正常,母親這樣維護羊直太守,是有意嫁給他嗎?”

“你呀,小小年紀,總操這些不必要的心。阿母是想告訴你,羊直能有今日之地位,是其軍旅搏殺、勤政愛民的福報。他父親早亡,只有一個血緣已遠的空擔公主名頭的母親,難道是輕而易舉有今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