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第3/4頁)

深夜眾人皆在沉睡中,鄭嘉辭疑惑那人反應迅速,問:“誰?”

昆布指指他身後:“四姑娘。”

鄭嘉辭轉身看去,少女身影匆忙,趿鞋提裙,太過焦急,以至於鞋子掉了半只,都來不及撿。

她已奔進屋。

鄭嘉辭彎身撿起那只花繡絲鞋,小巧秀氣,比尋常女子的鞋略短些,拿在手裏,依稀留有余溫。他朝屋裏看一眼,桃花眼微微斂起,若有所思。

昆布問:“少爺,要進去嗎?”

鄭嘉辭指腹緩緩撫過鞋面蘭花刺繡,道:“不了。”

屋裏濃黑,伸手不見五指。

令窈命人點燈。

燭光剛起,屋裏傳來鄭令玉撕心裂肺的叫喊:“走開!都走開!”

令窈立刻屏退所有婢子,秉燭往前:“三姐姐,是我。”

幔帳後,鄭令玉縮在墻角,手裏一把剪子抵住脖頸,雙眼紅腫,哭聲嗚咽。

令窈大驚,沖過去就要奪下剪子:“三姐姐,不要做傻事,給我。”

鄭令玉哭喊:“四妹妹,你何必管我!就讓我死了罷!”

令窈見狀,不敢再刺激她,數秒後,她吹滅手裏的蠟燭。

屋內重歸黑暗,令窈摸索著坐到鄭令玉跟前,小心翼翼撫上她的肩頭。

因這一肢體接觸,鄭令玉抖了抖,卻沒有推開她。

令窈呼口氣,循循善誘,放柔聲音:“三姐姐,其實你不想死的,對不對?”

鄭令玉哭聲又起。

是啊,她不想死。

明明都已下定決心赴死以證清白,剪子都架到脖子上了,她卻沒這個勇氣刺下去。

都到這個田地,她竟還想著苟活於世。

她怕疼,怕痛,更怕母親傷心。

“三姐姐,來,剪子給我。”

令窈的手覆上鄭令玉拿剪子的手。

鄭令玉顫得厲害,最終還是將剪子遞過去。

令窈快速丟開剪子。

鄭令玉徹底崩潰,淅淅瀝瀝的哭聲陣勢轉大,哭得大聲,幾乎要將自己哭啞,一聲聲嚎啕,此生從未有過的肆意與張揚盡然揮灑在這場哭泣中。

令窈抱住她,並未阻止她哭泣。

慣於伏低做小的人,大聲點說話都要立刻斂聲,受了委屈,連哭出聲都是種奢侈。

“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令窈哽咽,一下下拍著鄭令玉的後背。

不知過了多久,鄭令玉眼淚都流幹,嗓子都啞,終是哭累。

她靠在令窈懷中,氣若遊絲,虛弱出聲:“四妹妹,你替我轉告父親,我並非故意讓他蒙羞,請他不要為難姨娘,你再告訴夫人,我不會拖累清姐,這件事,我會給她一個交待。”

令窈替她擦去面上淚痕:“傻姐姐,你能給她怎樣一個交待?”

“我——”鄭令玉咬住下嘴唇,一個死字終是說不出口。

尋死的沖動過去後,她深深鄙夷自己。

死了,就什麽都沒了。縱使她怯懦膽小,也明白這個道理。再苦再累,只要活著,就總有希望。

她還沒有替母親爭光,還沒有生兒育女,還沒有擁有過自己的一方天地,怎麽能死?

鄭令玉艱難地握住令窈的手,苦笑:“四妹妹,你莫要笑話我,我貪生怕死,即便今日受辱,也不敢去死。”

令窈抱緊她。

這幾個姊妹裏,她雖和阿姊最親近,但說到性格,只有鄭令玉與她有兩分像。

這兩分像,不在別處,恰好就在這貪生怕死上。

即便經過萬難,受盡委屈,也要活下來,但凡有一點希望,便會咬住不放。

前世她從鄭嘉辭口中聽過鄭令玉嫁人後的事情。那家並非什麽好人家,雖是高門,但卻是一灘渾水。鄭令玉嫁過去做續弦,夫婿家中早有妾室無數,後院妯娌嫌她是庶出,日日作踐她。她的婆婆更是讓她從早伺候到晚,她在夫家的日子,比丫鬟還不如。

雖是如此,鄭令玉每次回府,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她前生對這個姐姐最後的記憶,是鄭令玉笑著同花姨娘聊話:“他們怎麽待我沒關系,我比他們年輕,只要熬過去,興許就能做老祖宗,到時候要多神氣有多神氣。”

想要做老祖宗的鄭令玉最終沒能熬過去,死在了生孩子那一日,一屍兩命。

“四妹妹?”鄭令玉掙紮著爬起來,以為令窈嫌她厚顏無恥,知趣收回握住令窈的那只手,小聲說:“你瞧不起我,是應該的,多謝你今日來看我。”

令窈扼住她,重新牽過她的手:“三姐姐,我敬佩你能屈能伸,所以才趕來看你,我知道,今日的事,與你無關。”

鄭令玉眼裏又有了淚,既感動又激動:“你相信我沒有算計小孫將軍?”

“我自然信你。”令窈摟緊她,重重嘆口氣。

她早有打算這世為鄭令玉另尋一個好夫婿,舉手之勞的事,何樂不為。

卻不想出了這档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