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2/2頁)

大老爺仍是懷疑,“便怎樣?”

李太醫搖搖頭,”看郡主自己的造化了。請恕我失陪,郡主死傷是大事,聖上有喻,我必須即刻寫信稟告,大郎若是為郡主好,便早些備下吧。”

這是讓他替鄭令窈準備棺木了。

大老爺頓時嚇清醒,滿腔的憤慨刹那間消失殆盡。

鄭令窈重病,與鄭令清重病帶來的影響,二者之間,壓根不能相提並論。

剛出宮便死在府裏,聖上必大怒,若是聖上再看重些,說不定全府人幾天後就得給她陪葬。

他哪裏還敢想管教的事,一把抓住李太醫的手,懇求道:“可還有救?”

李太醫在宮中照顧令窈五年,對她的脾性再清楚不過。答道:“我會盡力,你們不要在這屋裏,都出去罷。”

大老爺當即掃著眾人出去。

老夫人有大奶奶照顧,此刻回過頭指著大老爺道:“你不是還要找卿卿問罪嗎,你拿的那些繩子和荊條還沒用上,你倒是進屋去綁去訓,清姐病了,你不由分說便要找卿卿算賬,現在卿卿病了,你找誰算賬?我好不容易得了她,八年才見頭一回,你見不得母親高興,你同母親直說便是,何必將氣撒到一個小孩子身上!”

大老爺噗通一聲跪下,頭低到袍角處,“兒子不敢!母親息怒!”

三奶奶和三老爺縮了腦袋,此刻不敢再提鄭令清落水的事,躡手躡腳地便往外頭走了。

鬧了一出戲,天邊泛起魚肚白,大奶奶伺候老夫人回房,大老爺回了書房,已經開始籌備著寫請罪折子。

婢子來來去去,最後總算清靜了,留得佳姐一人待在令窈床前。

屋裏沒其他人,連帶著鬢鴉都被打發回園子。

令窈緩緩睜開眼,她許久不曾裝病,前世老夫人和大奶奶死後,她再怎麽裝病,府裏都沒人理她。今日重來一遭,竟覺得有些後勁不足,好似躺了幾個時辰,真病一場,一時使不上力氣。

令佳拿茶喂她,“怎麽起來了?”

令窈見她似乎不開心,便朝她眨眨眼,笑容狡黠:“怎麽樣,我裝得像不像?這可都是宮裏練出來的。”

令佳果然開口笑,手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你!”說完忽覺得心酸,遇到事情,家中父親不聞不問反而向著他人,現在竟要靠幼小的堂妹幫襯,雙眼一紅,驀地就含了淚。

令窈逮了她的手指,一張柔白小臉湊上前,懂她傷心處,並不戳破,委婉道:“阿姊,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這話,說給令佳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她現在才八歲,還有十年的時間籌謀。生老病死她攔不住,悲歡離合她卻能避。在真正的大事來臨前,現在這些小打小鬧都算不得什麽。

如何把握住下一任皇權的中心,才是她真正要操心的。倘若她真成事了,要誰得勢便得勢,要誰倒黴就倒黴,哪裏還用裝病欺負人。

但在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到來前,她還是得好好裝病。為了裝得像樣點,令窈決定在床上多躺幾天,不讓任何人動她,一心想要宿在佳姐房裏。

三房那邊已經被嚇個半死,鄭令清第二天就活潑亂跳地爬了起來,不敢再拿落水的事逼令窈,生怕她一個不順心,就此咽了氣。

令窈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夫人傷心,央了大奶奶和令佳過去照顧。

李太醫按時來看診。

令窈聞見三房如何如何在李太醫跟前問候討好的事,笑得直打滾。

“虧她還想找我算賬,就她幹那事,我踢她一腳都算輕的!”

李太醫起身上前,他一個大男人,跟在拔步床前低身彎腰,端茶遞帕:“郡主,你不能一遇事情就裝病,臣遲早要回汴梁,到時候你找誰做戲?”

令窈不理他,“那你別回去,就待臨安一輩子罷。”

李太醫搖頭,“那不行。”

令窈拿帕子擦嘴,瞪著眼睛看他,心裏想,回汴梁便是死路一條。前世皇帝舅舅病重,當權的宦官自作主張斬了所有在跟前伺候的太醫。

李太醫一心想著升官發財,禦前伺候這樣的機會,他怎麽會錯過。

令窈勸他:“我習慣有你伺候,皇帝舅舅那麽多個太醫,可我卻只有你一個。”

李太醫發出短促清脆的咳嗽聲,半晌方吐出兩個字:“假話。”眼睛裏卻有了笑意,將脈診完,走到屋子角落點一支夢甜香。

有丫頭進屋來,怕擾了令窈,繞到李太醫跟前:“二少爺來了,大人是否準他進屋?”

李太醫知道這位二少爺,心想他挑這個時候來,屋裏沒有別的人,大概就是怕被趕出去。

他考慮片刻,隨即就要找個理由打發。

屏風後有東西擲落,哐當一聲,是個擺香的佛手。

李太醫抿抿嘴,將滾落腳邊的佛手撿起,喊住正要出去回話的丫頭,改口道:“讓他進來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