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第2/9頁)

殿宇呈現長方形結構,面積有半座長秋宮正殿那麽大,頭頂的穹廬距地面至少有五六丈,由八根粗大的梁柱支撐。霍不疑環顧這座不大不小的地下殿宇,神情凝重異常,尤其是看見地上散落的零星兵刃和鋪蓋,他似是想到了什麽。

一名侍衛忽然驚呼一聲:“少主公,你們看那裏!”

眾人順著他的手臂看去殿宇一側凸出去的角落——死屍,竟是小山般的一堆死屍,適才的腐臭味便是此處傳來的。

少商覺得自己手腳開始發抖,她一生都沒見過這麽多屍首,皮色灰暗,肢體僵硬,凝固的暗紅色血塊大團大團的到處都是。眾人覺得背心發涼,仿佛真的來到了陰曹地府,只有霍不疑鎮定如昔,沉聲呵斥:“怕什麽,死人總比活人好收拾,我們過去看看。”

梁邱飛挺起胸膛,與另一名侍衛在前開路,少商瑟縮在霍不疑身後,亦步亦趨。眾人來到屍山面前,看著少說也有一兩百具,少商聞到愈發濃烈的腐臭氣息,幾乎窒息,霍不疑只好拉她退開些。

“袁公子,你,你怎麽了……”扶著袁慎的那名侍衛忽然驚叫。

少商沒有暈,袁慎差點暈了,他強撐一口氣,含淚道:“這,這是我家……我家的部曲。”

少商與霍不疑對視一眼,原來袁家人馬都在這裏,難怪外面找不到。

袁慎不顧腐臭味,顫抖著撲上去,摸到那熟悉的藍白相間的袁氏侍衛袍服,他落下眼淚:“是我讓他們投降的!我們被誘入那片林子,前後退路都被阻斷了。我想與其讓大家戰死,不如投降保全性命……田朔竟然殺降?!田朔,田朔竟將他們都殺了……”

地下陰暗寒冷,這些屍首尚保存著生前的表情,一張張憤怒暴烈的悍烈面孔,仿佛訴說著被繳械後屠殺的慘狀。

袁慎看到一張熟悉的亡者面孔,虬須黑面,怒目圓睜。他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吳師,吳師,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眾位!”

少商遠遠望見那屍首的面目,輕道:“這人是袁府的侍衛首領,從小護著袁慎長大的,還教過他弓馬拳腳。”因為袁州牧長年不在兒子身邊,梁夫人這個母親又是有跟沒有一個樣,這名忠誠寬厚的侍衛首領於袁慎而言,幾乎亦師亦父。

面對這等人間慘況,一名少年侍衛先是嘆氣,然後嘀咕:“阿飛兄長,我們少主公就不會這樣出錯。”投降也看人的好嗎!隨隨便便投降,便如長平之戰遇上白起,章邯大軍落入項羽之手,多少人都坑殺了。

梁邱飛用力撞了他一下,示意他閉嘴。

其實袁慎的智略並不比霍不疑遜色,端看他能抽絲剝繭,於毫無跡象之處找到疑點,順著微不可查的破綻找到公孫憲藏十幾年的兒子,就可知他心細如發,足智多謀。

他與霍不疑的差別不只是辦事老練與否,更有為人處世的成熟度,這是一種非得跌跌撞撞,在屍山血海裏滾過一圈,才能獲得的痛苦感悟。

同樣的事換做霍不疑,他絕不會為了區區面子就瞞著所有親屬與上峰單獨行動,至少梁州牧是必須知會的。

這一跤,袁慎摔的慘痛無比,讓他從精致溫雅的書香中清醒過來。以後他會知道,身居高位,牽系多少人的安危,指揮稍有差池,就是千萬人死無葬身之地。

地下宮殿中回響著袁慎的輕泣,少商看著那死狀恐怖的屍堆,輕輕發顫,霍不疑拉她的手去摸藏在自己腰囊中三枚圓圓的東西,然後輕道:“你放心,有我在,總能護你出去。”

少商摸出那是什麽東西,大大的眼睛睜的滾圓,心卻定了一半。

霍不疑拉著少商往空闊處走了幾步,朗聲道:“事已至此,我等都已落入夫人掌中,夫人何不現身一見。”

“夫人?”少商呆了下,壓低聲音道,“你是不是弄錯了,難道不是堡主李闊在算計我們麽?這人到現在都沒找到呢。”

霍不疑低頭道:“李闊被我一箭射中要害,撐不了多久。何況此人暴烈粗蠻,現下這等慢條斯理的舉措,不像他的行事做派。你還記得適才我們在李夫人內居所見麽?那些死去的婢女,各個神情愉悅,面帶笑容——這是壯烈殉死的樣子麽?”

少商回憶起來,緩緩道:“你說的對。她們那樣子,像是聚在屋中飲酒玩耍,毫無所知的飲下毒酒——這毒藥應是沒有痛楚的。”

“還有那李夫人的屍體——床榻上死去的女子並非李夫人,你還記得她的手指麽?”

少商道:“記得,那雙手柔軟幹凈,白白嫩嫩,毫無勞作痕跡,應該不是婢女假扮的。”

霍不疑道:“就是太幹凈了才可疑——未必只有夫人才有那樣一雙手,高門大戶中,夫人的貼身婢女也不會如何操勞。更要緊的是,屋內有一張使用多年的名貴古琴,可那死去女子的手指上,卻沒有半點操琴留下的指繭。”就算撥弦可以佩戴保護手指的玳瑁指套,但按壓琴弦卻最好用自己的指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