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第2/3頁)

宣太後的性情的確有消極矯揉之處,若她身處越氏的位置,自己屈居妾位幾十年,怕不早抑郁而終了,若再碰上典儀差了些尊重,供養怠慢了些心意,估計又要長籲短嘆了。

越皇後為何能毫不在意這些呢,這是因為她篤定皇帝對自己的感情——與宣太後酸澀的少年時代不同,越姮生長在一個精神物質雙重富足的美好環境中,自幼貌美聰慧,被強大的家族視若珍寶。

當帝後三人碰到一處時,擁有相同寄人籬下經歷的兩人沒有產生共鳴,反而性情截然相反的皇帝與越氏始終情投意合。

少商曾親眼見過,皇帝對宣皇後訴說自己父母早亡的心酸,宣太後感同身受的說了自己在乾安王府的種種委屈——看似很投契很美好,但殿內的氣氛卻越發低落。

而越皇後呢,大約會幹脆利落的說‘把我的阿父阿母分你一半好了’!

皇帝有些直男的通病,自己的女人委屈一點無妨,但對‘旁人’卻要客氣些;越後明白這一點,而且甜水澆灌出來的孩子往往不會很敏感,所以皇帝有些不足她睜眼閉眼就過去了,宣後也明白這一點,還心細如發,所以加倍痛苦。

這些年來少商冷眼旁觀,發覺越皇後對皇老伯有種奇特的占有欲——在越皇後眼中,一把年紀的皇老伯從頭頂到腳趾,哪怕一根白發一條皺紋說的夢話發的酒瘋……都是屬於她的;她人生中最大的痛苦,就是不得不將皇帝分出去一半。

所以宣氏被廢後她喜上眉梢,不是因為自己可以做皇後了高興,而是以後皇帝全須全尾都是她的了,自然不會去計較什麽封後大典。

桑夫人仔細覷著女孩的神情,知道她意動了,繼續加把火:“再說了,陛下再喜歡越娘娘,也沒有因此廢後啊。宣太後被廢,純是因為朝局!”

少商嘆道:“也是東海王忒老實了。”

“你身在都城,耳濡目染都是東海王動輒得咎的樣子,便以為東海王一無是處,實則不然。”桑夫人道,“我也是前兩年回了趟白鹿山才想明白。”

少商緊張道:“怎麽說?”

桑夫人道:“東海王少有賢名,在百姓中頗有名望,山野名士常比之為秦之扶蘇,忠厚仁愛。可百姓和山野名士推崇又能如何?朝堂上那些重臣世族他鎮不住啊,大事小情此起彼伏,沒完沒了的。”

“少商,以前我教你讀書,你該知道兩點。第一,舉凡新朝建立,最要緊的就是頭兩位君主,只要延續至第三代君主,就會人心思定,眾臣服膺,國祚便能延續下去——如暴秦二世而亡,就是找錯了胡亥。”

少商聽的認真:“那第二點呢。”

“第二,君弱臣強,實非大幸。”桑夫人輕聲道,“於是麻煩來了,第二任君主至關重要,偏偏東海王壓制不了那些虎狼重臣。那該怎麽辦呢?其實陛下還有一個法子——少商,你還記得秦穆公令三賢殉葬的故事麽?”

“記得記得!”少商賣力點頭,也輕聲道,“當時叔母就說,秦穆公招賢納能,聚集了一批前所未有的能人志士,可偏偏穆公之子康公平庸。說不得,殉葬是假,為康公掃除陰霾是真。可是……”她艱難道,“陛下仁厚,怎麽舍得對那些親如兄弟的臣子大開殺戒。”

“你終於明白了。”桑夫人滿意的點頭,壓低聲音道,“秦康公雖安穩繼位,但秦國積累數十年的人才凋零殆盡,致使秦國再度羸弱;而高皇帝就聰明多了,除了幾位異姓王,其余開國功臣幾乎都沒動——”

“叔母讓我來說罷。”少商輕聲道,雙目灼灼如驕烈旭陽。

她湊到桑夫人耳邊:“高皇帝不是廢不了呂後母子,可他麾下那群打天下的老兄弟哪個是省油的燈,如戚姬這樣只懂以色侍人的深宮女子,如意又年幼柔弱,面對一幹如狼似虎的悍將謀臣,直如羊入虎口,所以高皇帝只能淺嘗輒止。可換了呂後就不一樣了,韓彭這樣天下聞名的豪傑,她說殺也就殺了,群臣中哪個敢不服她。”

桑夫人微微一笑,覺得自己終於把火點著了。

“陛下雖與高皇帝性情迥異,但既然做了國君,就必須大局為重!”少商抵著桑夫人的耳朵一字一句道,“其實東海王若是三世之後的儲君,未嘗不能為君。可偏偏國朝新立,人心不穩呐,既然陛下舍不得殺幾個股肱之臣祭祭祖宗,就只能易儲了。”

桑夫人咬牙切齒:“他們君臣幾個都是老江湖,肚裏什麽不知道,只是沒說破罷了!你原先多麽犀利專制,這幾年在永安宮裏養傻了,居然會向東海王求親,簡直昏了頭,真該狠狠打一頓——好在東海王沒答應。我告訴你,當不了君王的儲君,就算旁人不去算計他,他心裏也永遠不會安生,你要陪著個患得患失憂心忡忡的男人一輩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