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第2/3頁)

樓犇神色陰沉:“就算顏忠的確有那麽一位世家朋友罷。”

“上個月崔侯大軍開到,萬太守領人夾道相迎,那位世家子弟在人群中看見了他,這才知道之前留下了個大大的隱患。要知道,有些事沒人提起那就萬事大吉,一旦有人想到,那就難免處處破綻。於是這些日子裏萬太守屢屢遇刺,數度險些喪命。”

淩不疑正色道:“子唯,我來問你,你究竟認不認識顏忠?”

室內安靜,少商偷偷看去,只見樓犇一手縮在袖中,似是緊緊捏了個拳頭,另一手握著案幾一角,用力的指節都發白了。

過了良久,樓犇忽展顏而笑,爽朗道:“我是認識顏忠,那又如何?我看他腹有經略,可嘆空有一腔抱負,卻無從一展宏圖,便常與他相見。不過對他私底下的行事,絲毫不知。”

——這才是問題,哪怕能確認樓犇和顏忠相交,也不能咬定顏忠行事是受了他的知識。

不過淩不疑的回答很妙,他道:“這倒是,就像我也認識子唯你,不過尊駕行事我也絲毫不知。將來諭旨之下刀口之上,也與我無甚相關。”

少商聽見那案幾一角咯吱作響,暗暗希望樓犇不要氣吐血了。

“說到底,那顏忠終究是沒有死守銅牛縣,而是棄城盜銅而逃。子晟扯上我又有什麽意思?”樓犇語氣漸漸尖銳,“妄生貪念,心中有愧——顏忠寫的這八個字人人都聽說了,明明是他袒露罪行的心裏話。如今他罪證確鑿,子晟何必還糾纏不休?!”

“倘若不是有人一再追殺封疆大吏朝臣命官,我也不會苦苦糾纏此事。”淩不疑紋絲不動,身若高山峻嶺。

“好好,那子晟又該如何解釋那八個字!”樓犇冷笑。

“自三個月前彭真起兵謀反,陳郡東部數縣盡落賊手,正在銅牛縣風雨飄搖之際,有人卻對顏忠說,有良策可保他老母幼兒安危。若照顏忠秉性,必然應當闔家拼死守城,可彼時顏忠心有動搖,這才破天荒問及縣丞如何安置妻兒老小——他寫的‘妄生貪念’,不是貪生怕死,不是貪圖財帛,而是貪圖老母幼子的安危!他的‘心中有愧’,也不是無法守城盡忠意欲叛敵投誠,而是有愧自己標榜了幾十年的舍生存義滿門忠義的名聲!”

外面轟隆隆響起了一陣的鑼鼓,街市上歡聲如雷,震耳欲聾,二樓的這間雅室內卻靜如深海,海面下偏又是驚心動魄,詭計暗算。

少商忍不住回頭悄悄看了一眼,發覺樓犇五官與樓垚有些相似,不過樓垚眉宇間盡是爽朗英氣,他卻多了幾分算計籌謀——就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和氣無害的人,屢派殺手行刺萬伯父的麽?真是人不可貌相。

“顏忠信了這位朋友的話,不但將老母幼子托付,還將那兩千斤精銅相托,想著哪怕將來自己城破身死,好歹有這護銅之功,也能說的過去了。誰知……”淩不疑頓了頓,“在望峰亭下掘出的坑洞中,發現只有顏忠老母幼子的冬衣毛兜碎片,卻無顏忠夫婦的,大約就是這個道理。”

“左縣丞李逢應當是被事先買通的,用處是大肆張揚顏忠盜銅叛逃。坐實了顏忠的罪名後,他也沒用處了,於是死在了獄中,同時妻兒皆死。”

樓犇陰陽怪氣的笑起來:“死在獄中?那子晟應該去找當時占據銅牛縣城之人啊。那人是誰?我想想……”

淩不疑不等他裝腔作勢,徑直道:“是馬榮馬將軍。自從賺得縣城後,一直是他署理縣城內一幹事務。不過數日前,他也死了。”

樓犇眼底浮起得意和殘忍:“那真是可惜了,子晟的猜測又只能是猜測了……不過,能這樣輕易深信旁人,將身家與兩千斤精銅托付,最後落的身死名滅,這位顏縣令也免不了一個輕忽失察的罪名。”

“這是因為顏縣令想不出那位世家友人會負他的理由。”淩不疑分毫不讓。

“這件事我之前想了許久,始終想不通。那顏忠並非懵懂年少之人,多年宦海沉浮,怎會如此輕信呢?直至想到了子唯你,一切頓時豁然開朗。”

樓犇冷聲道:“子晟慎言。”

“好,那我換句話說——因為顏縣令想不到那位世族友人有背叛自己背叛朝廷的理由。”

淩不疑道,“顏縣令的那位世族友人定然與子唯一般,不但自己名聲甚好,在江湖上頗有人手助力,而且父兄家人都在朝為官,深受陛下重用。那彭真顯然只是一時跳梁小醜,這種情形下,那位世族友人怎會去投彭真,豈非棄珠玉而就草芥?!是以,顏縣令自然對那位世族友人深信不疑!想來,直到他在望峰亭前闔家被屠戮之時,依舊沒想明白。”

“還有那位馬榮將軍。我與他見過數面,略知其為人。自從他接管了銅牛縣後秋毫無犯,實在不合他以往嗜殺貪暴的名聲,如今看來,似乎就是在等著朝廷去招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