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2頁)

誰知桑氏戲謔道:“見一個酸儒就夠叫人暈頭轉向了,見一樓的酸儒,豈非得昏死過去。”

少商捂嘴而笑。

程家眾人,她最喜歡的人裏如今要加上一個桑氏。雖為長輩,但二人日常談笑宛如平輩,她上輩子和室友都沒這麽投契過。剛見時還覺得桑氏路人長相,但如今卻知道她性情隨和,風趣聰慧,屬於相處越長越叫人喜歡的類型。三叔父真撞了大運!

她湊到桑氏耳邊,大吹法螺:“我三叔父當初怎麽娶到您的,您簡直就是牛刀,配他綽綽有余!”

桑氏笑的耳畔叮當,屈指去敲少商的額頭——居然敢說她三叔父是那啥!

那邊廂,倒栽蔥兩兄弟終於鬧翻了,程小築懟不過程頌,便來拉桑氏過去評理。少商沒有跟過去,慢慢退出擁擠的人群,站到一邊,等待家人看完熱鬧。

佇立街旁,少商將身上厚絨絨的連帽鬥篷裹緊些,側臉挨了挨那柔軟細膩的雪白獸毛,看這花市燈如晝的盛美景致,心中歡喜之極。前世她看過霓虹如織,看過煙花遮天,看過更擁擠的人群,更繁華的集市,卻從未有今天這樣的感動。

她仰頭望去,星空寧靜深邃。死過一次,方覺生命可貴,這次她定要細細品味生活中的每一分美好,再不辜負這錦繡年華。

正想著,她忽覺有異,連忙回頭四望。

只見五六丈遠處的樓檐下垂掛著數盞朱紅色的圓燈籠,燈籠下站著一位素衣青年,肩堆鶴氅,雙手負背,身架高挑頎長,全身只有衣帶和發色如墨般漆黑。這樣喧鬧的燈市人群,他就那樣靜靜站著,連同身旁七八個身披重甲的護衛,俱是靜默沉立。

少商極目去看,可這人個子太高,面龐被懸掛在樓畔的一盞走馬燈遮去一大半,光影浮動遊移,胭脂色旖旎的燈火染在他淡漠的曲裾長袍之上,艷極清極,風雅透骨。

他所站之處少商適才也經過過,記得那盞走馬燈上繪制的是闔家團圓的故事。

正在此時,她的肩頭忽被拍了一下,桑氏走過來,奇道:“你在看什麽?”少商狐疑道:“……好像,好像有人在看我。”是在看她嗎,她不確定。

桑氏卻笑道:“我家嫋嫋好看,有郎君看你,豈不尋常?”

少商支吾幾聲,回頭再去看時,只見朱紅色燈盞依舊,燈下已不見人影。

——好嘛,一晚上艷遇兩次,卻一張臉也沒看清,她這運氣真是絕了。

宵禁將至,城樓那邊的鐘聲傳來,程家眾人也得返家了,兩處各有所獲。

蕭夫人在鳳始樓結交了幾位儒生及其女眷,一番交談,順手就邀至後日的程家宴席,算給宴席添些書卷氣。程始看中了那個雜伎班子,打算招至宴客時表演,好添些熱鬧。

少商走的腳底冒泡,在馬車上就靠著桑氏的肩頭睡著了,桑氏本來也想眯一會兒,誰知卻瞥見對面坐著的蕭夫人不滿的目光,她心裏知道原因,笑笑自顧歪頭小憩。

果然,次日一早蕭夫人就殺將過來,埋怨桑氏為何獨贈少商錦緞做衣裳。

桑氏答慢條斯理道:“那幅錦緞可是真好。蜀地織工甲天下,偏那自稱蜀帝的僭主眼下封了邊,好東西都難以流出來。這還是是前年家慈做壽時收的禮,可惜只得一幅,顏色又不襯我,少商膚白,自然給她了。”

蕭夫人頓聲道:“你這是厚此薄彼!”

不論她心中如何想,但兩個女孩的吃穿供給向來是一碗水端平的。當初她偏幫程姎,也是顧及葛家的囑托。嫋嫋乍看受壓制,實則丈夫和兒子們時時記掛天天關照,外面看見什麽好的俊的總要送到嫋嫋處。奴仆們又不是瞎子,怎敢怠慢。

桑氏道:“那顏色也不襯姎姎呀。”程姎皮膚是淺蜜色,她自己的膚色偏黃,女兒娓娓倒隨了丈夫皮子白,不過小小孩兒用那樣珍貴的錦緞做衣裳浪費了,錦緞又不耐久藏。

“那樣鮮嫩的翠色,只有嫋嫋才襯的起呀。”其實蕭夫人皮膚也很白,不過年近四十,也不適合。算了一圈,全程家還真只有少商才配那幅錦緞。

蕭夫人:“你就不想想姎姎心裏會否難過?”

桑氏故作驚異:“姒婦何出此言?姎姎這樣仁厚誠善的孩兒,如何會做這樣狹隘之想。”

蕭夫人一噎。好吧,是她一直誇程姎品德敦厚的。

她奮力回擊:“送就送了。可這嫋嫋為何非得昨晚穿,我明明為她姊妹倆預備了一色的衣裳……”

“這正是嫋嫋的體貼之處呀。原本姊妹二人就容貌有差,再穿一色的衣裳,姎姎豈非更被映襯的無可遮掩?穿的不一樣還可說各有千秋。”桑氏對答如流。

蕭夫人又被噎住了。

她瞪視桑氏,桑氏回看過來,眼神純潔無比。不一會兒,蕭夫人敗下陣來。好吧,人有長短,她鬥嘴從來不是桑氏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