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銀行領導已提前發信告知冷欣宜女士:己方將派人登門道歉,取得同意後約定周四午休時分在理工大學圖書館門口見面。

洪爽依照指示,上午買好新手機,11點半來到理工大學圖書館,坐在對面綠地的長椅上等候。

工大植被豐富,圖書館四周古樹成片,夏季茂密的枝葉撐起一把把天然遮陽傘,一面將天光篩成一束束閃耀七色光環的晶柱,一面好客地招攬涼風。

她待在乘涼的好地方,美中不足的是有一大群惡鬼似的蚊蟲出沒,看了兩頁雜志,裸露的小腿和胳膊被叮出十幾個小疙瘩,癢到鉆心。細白的皮膚經不起抓撓,沒兩下便刻上縱橫交錯的爪印,像剛跟流浪貓殊死搏鬥。

真煩,應該帶上驅蚊藥水的。

她使勁撓腿上的包,像虐待仇家,不經意間,一位青年輕快靠近,遞上一盒泰國青草膏。

“擦這個吧,再撓皮都破了。”

洪爽認出聲音,擡頭前皺起眉頭,那青年已自在地坐到身側,眯著溫潤的鳳眼向她致意。

“好久不見了,爽姐,沒想到會在學校碰到你,來辦事嗎?”

他叫姜承望,是夏蓓麗和姜開源所生的長子,洪爽洪悅的異父弟弟。

當初夏蓓麗就是懷著他和洪萬好鬧離婚,也是憑借這個兒子逼走冷憶梅,成功鳩占鵲巢。姜承望由此背上“野種”的罵名,每當受害者們鞭撻奸夫淫夫,總會捎帶上他。

洪爽早年恨烏及烏地厭惡這個弟弟,最好今生永不相見。無奈命運偏讓冤家聚首,小升初時她考上榕州最好的中學——榕師大附中。

念初二時姜承望也到該校就讀,兩個孩子自幼接收的信息不同,姜承望常聽母親提起這位聰明漂亮的二姐,對她有著天然的親切感,入學後自發跑來套近乎。

夏蓓麗和姜開源不是好鳥,教育子女卻遵循正道。姜承望生在富戶,接受精英教育,小小年紀便知書達理,待人接物無不符合貴公子氣派,跟他接觸的老少男女都贊不絕口。

接收到洪爽明確的反感,他不以為意,還操著小大人口吻勸解:“上一代的恩怨與孩子無關,都說朋友多好辦事,我們是親姐弟,論關系比朋友親近得多,何必非搞成仇人。再說,現在同在一個學校念書,時常會見面,總有能互相幫助的時候,友好相處對大家都有好處呀……”

大約繼承了父母的特長,姜承望臉皮厚,且非常能言善道。中學兩年不間斷地向洪爽遞出橄欖枝,見面必問好,節慶日必專程祝賀,還大方地向同學們介紹二人的關系。

洪爽回回甩他冷臉,次數一多,旁人心生不平,說她性格偏激,一竿子打翻一船人,連老師都教育她為人要寬容,還拿姜承望做懂事明理的正面教材。

自身風評受影響,她不得不改變態度,當面向姜承望講明:“我不拿大人的過錯遷怒你,但也不想認你做弟弟,如果當成普通校友來處,還是可以的。”

姜承望打蛇隨棍上,歡喜道:“那我以後不叫你二姐了,你比我高一級,是我的師姐,我叫你爽姐好嗎?”

那年頭還不流行“白蓮花”一詞,他算骨灰級範本。洪爽顧及人際關系,不想落人口實,在必要情形下勉強應酬。

中考後她升到師大附中高中部,原以為熬到姜承望初中畢業就能甩掉這個麻煩,不料這小少爺有真才實學,中考以全校第一的驕人成績再度成為她的師弟。

聽說他本已取得直升保送資格,因班上有人中傷他家以錢謀私,賄賂校方霸占保送名額,招致部分家長抗議。

此事本可不了了之,姜承望卻不理會家人老師勸阻,執意退出保送,參加中考。以足金的好成績自證清白,回敬質疑者們一記響亮耳光。

由於此事,洪爽對他的成見部分改觀,排除壞蛋父母連累,這孩子確有值得欽佩的人格魅力,他硬要來親近,當個泛泛之交也無妨。

這想法十年來一直指導她與姜承望的交往,平時不聯系,如若見面也會客氣相待,就像眼下這般,順手接過他遞來的青草膏,順口寒暄:“你還在這裏啊,我還以為你已經畢業了。”

姜承望高二時去英國留學,在倫敦大學取得計算機學士學位,原計劃留在那裏繼續深造。

三年前他的奶奶唐玉芬突發心梗,險些一命嗚呼。這老太婆對外人兇惡,卻是孫子眼中最可愛的祖母,心目排名不亞雙親。

姜承望擔心死神剝奪他侍奉奶奶的機會,盡管醫生十分確定唐玉芬的病情已經穩定,他仍認為老人來日無多,長久離別恐造成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於是像當年堅持中考那樣,固執終止在英國的學業,回到榕州報考了理工大學的碩士生。日常盡量抽時間陪伴唐玉芬,和同齡人比較,堪稱孝道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