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逃亡

漆黑的車廂內, 因為視覺無能, 越發能清晰的聽到箭矢釘到車廂的聲音, 以及外面的廝打聲。其實時間不長,但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在時間的漫長拉伸中, 似乎能感覺到箭矢射入車廂板壁時箭羽余波的震顫, 能聽到刀劍刺穿身體時“噗”的摩擦聲, 人的悶聲痛呼,以及血水滲出,透過衣甲滴落大地的微小聲響,都在車廂中無隱放大,感觀鋪就了一個更加真實的殺戳世界。

鳥雀草蟲皆自息聲, 白木香和小財抱在一起哆嗦,白木香聽著箭矢射入車廂的聲音越來越少,車外砍殺聲漸消, 她並不知過了多久, 直待車廂被人咚咚咚敲了三下, 傳來許司馬的聲音, “白大人, 無事了。”

白木香戰戰兢兢的打開門窗, 許司馬臉上尚余有幾絲滴濺的血跡, 白木香努力把這想像成豬血, 忽略掉在清掃戰場的甲衛,剛要開口,一支短箭橫在白木香面前。

箭身木黃色, 黑色玄鐵四棱箭頭。

只是,這箭矢長度,這樣短的箭矢,白木香只在一種弩上見過,便是她所制連弩。想到最初時那一陣箭矢如雨,白木香皺眉,“若是箭身為木制或是竹制,對連弩而言,在箭出弦的那一刻就失了準頭,不利於射擊的準確性。”

許司馬回頭吩咐一句,有黑甲衛對來一張被打空的連弩,白木香在手內一掂,取下弩匣,弩機,她說,“弩機做了些改動,不過改動不大。”

“白大人去歲獻給朝廷的連弩,已經被人竊取制作。”

白木香把手裏的拆開的連弩迅速裝好遞還許司馬,“弩機的確是仿著我那個做的,不過,他們的精鐵鑄造工藝差一大截,這張弩不論射程還是射擊的準確性都差我的連弩一大截。”

白木香問,“這些刺客是為連弩來的?”

“連弩還不值得他們冒這樣的大的風險,是為白大人你來的。”許司馬意味深長,“和你手裏的新弩。”

白木香猶疑的皺眉,“不會搞錯了吧?就為一張弩,死這麽多人?這也不值當啊。”

許司馬有時覺著白木香當真天人之資,有時又覺此婦人難以溝通,你要是個不值的,某堂堂正五品軍中司馬會鞍前馬後把你跟大爺似的供著嗎?

白木香兀然自己想通,“我明白了,對朝廷的確是個要緊東西。”當初就是靠連弩升了五品官,她還打算靠新弩再把官位升一升哪。

“白大人勿必小心,偷襲只是最低等的劫掠,對於您手中的新弩與您自己而言,對手會用盡一切手段,只為得到您新制的兵刃,或者你這個人。”許司馬低聲提醒或者警告,復而他微微一笑,“不過,大人也不必太過擔憂。我們的責任就是保衛大人的安全,請大人勿必信任我們,就像信任裴縣尊一樣。”

白木香心說,你們怎麽能跟裴如玉比,目光觸及地上暗紅血跡,白木香心中有些不好受。白木香嘆口氣,“我不喜歡打打殺殺,這些甲衛都還這麽年輕。”

“有大人所制強弓勁弩,為我朝大軍如虎添翼,震懾外敵,避免征戰,減少流血,這是大人的功德。”許司馬聲音放緩,“大人好生休息,切勿太過擔憂。”

白木香深深嘆了口氣,沒再下車。她晚飯第一次這樣沒食欲,她當然知道自己做的弓弩有價值,但是,親自看到因弓弩傷人流血,白木香心裏有些不好受。

但接下來的行程讓她連傷感感慨的時間都沒有,因為,當天夜裏,第二次突襲悄無聲息的來臨。

白木香剛剛入眠,便在刀戈呼喊中被驚醒,她條件條射的摸到馬車中的機關,啪的放下馬車門窗,只聽到一聲怒喝,“先帶白大人走!”

接著便有人喊,“攔住馬車!”

馬車猛然一個打旋,白木香與小財在車廂裏頃刻側翻出去,固定在車廂暗格的新弩砰的一聲撞擊,繼而馬車狂奔,白木香與小財被顛的七暈八素,好容易才摸到馬車的兩個扶手,一人抱牢一個,就這樣在狂暴的顛簸中一路遠去。

不知道顛簸中奔馳多久,白木香無法計算時間,但她覺著整個人仿佛散了架。車廂外未再有兵戈的打殺聲,亦不再有箭矢釘入車壁的銳聲,奔騰的馬蹄聲,還有呼呼的風聲,白木香打開門窗,夜風呼嘯著湧進,邊上一位軟甲衛士,卻是白木香的老熟人——章校尉關切的看向白木香,大聲問,“木香姐你沒事吧?”

“章兄弟,怎麽是你?”

“許大人派人到縣裏說你們遇到襲擊,我不敢耽擱,連夜帶兵過來支援。木香姐,你跟小財姑娘都沒事吧?”

“我們都好!”

章校尉松口氣,整個神色都舒緩下來,在馬上俯身,對著車裏被顛的直顫的白木香道,“木香姐你暫忍忍,先時的路線不能走了,我們要繞一點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