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好心疼大爺喲~

如同舊詩中說的那般,春風不度玉門關。

其實在出了蕭關後, 裴家仆婢便覺大開眼界, 此生方知世間有這般荒涼蕭索的路途。倘非有小九叔一路代為打點, 他們靠自己怕是根本走不到出關這一刻, 更不必提到月灣縣給大爺、大奶奶和小少爺請安了。

能跟出來的,都是忠仆。尤其年長些的老仆,四十來歲,說句看著裴如玉長大都不為過, 想到裴如玉自出生起,皆是在老太太老太爺跟前百般細致的長大, 如今卻是在離家幾千裏外,這樣的窮地方為官。這些老仆心中倒有說不出來的心疼傷感。

李忠媳婦想到大爺幼時生病, 一夜一夜的哭,老太爺白天在衙門做官, 晚上就抱著他,給他輕輕的打扇, 哄他睡覺。如今祖孫倆恩斷義絕,再不來往,大爺又在這荒涼大漠受苦, 只要一想到此事,她這個做下人都傷心難受。

與李忠媳婦一樣想法的就是裴太太的陪房鄭誠家的,兩位管事媳婦原本一個是老太太的心腹,一個是裴太太的陪房,在府中其實有些微妙的競爭關系, 今日遠行,卻是忽然就由平日間的虛客套轉為了老姐妹的貼心。

她們尤其佩服小九叔一行,雖是商賈,行事當真俐落周到。聯想到大奶奶為人,雖則出身差些,脾氣也壞,卻是肯跟著大爺千裏迢迢來北疆就任,鄉下姑娘潑辣,還能在這樣的窮僻地方生下小爺,可知大奶奶如同她娘家族人一般,就仿佛這茫茫戈壁灘上生長著的胡揚,雖不若牡丹芍藥美麗,卻是耐得住風沙經得住風霜,令人敬佩!

裴家人和小九叔是七月初到的月灣縣,一路上裴家人自覺大事小情也見識了許多,這一次卻又讓他們震憾們。他們走過關外沙州那樣的大城,也經過三五戶牧民組成的村落,百戶聚居便可稱縣城的地方。原本以為大爺就任的縣也是那種百來戶人家的北疆地界兒,好些的能有個城門城墻,再簡單些的縣城,可能整個縣城也就一條街巷,他家大爺頂著縣令的名兒,幹著裏長的活兒,日子荒涼冷落,好些的能有幾間地窩子幾間泥坯房,差些就只能住大帳了。

不過,一路上也沒少聽小九叔說月灣縣的整齊熱鬧,諸人就想,自家大爺終歸是狀元出身,治理一縣之地當然綽綽有余,想到日子也起碼得是個關內財主級別。

真正到月灣縣的時候,他們仍是震驚住了,馬車遠遠的開始排隊,他們先是排在最後,慢慢的他們身後也有了另外排隊的人,是戶做拉腳生意的騾車,車上坐滿了人,有挎籃提壺的,有膝上放著包袱背著貨物的,車上人多,東西便都自己帶。如今近城門,大家把各自的東西往車上一放,人先擠擠挨挨的從車上下來。

那拉腳的中年人很熱絡,用有些拗口的漢話同一個婦人道,“你這幹貨幹凈齊整,定能賣個好價錢。”

“我在家先挑撿些,大的小的各分出來,賣相好。這也是跟縣城裏的幹貨鋪子學的。”

另一人說,“東門總是這些人,李老大,以後咱們還是打南門進,我聽說南門人少。”

“你那是哪輩子聽說的這消息,現在數南門人多。燒香的拜佛的,買東西做生意的,多是打南門進。城南原本空的很,沒幾間屋子,也沒人在那裏起屋子。縣太爺蓋了好大一片宅子,聽說縣尊太太的織坊都搬了過去,還有新伊城的大商人到咱們月灣縣開店鋪。如今官老爺們來來往往的也愛住咱們月灣縣,咱們月灣的牛羊,喝的是天山流下的雪水,吃的是天山腳下的青草,都說味兒好。”

“今年修井渠你家出人了不?”

“這能不出麽,你不出,以後澆地就沒你家的份兒。”

“我們村裏長家是拿錢雇的人。裏長家兩個兒子出去收棉花,一個去收羊毛,裏長上了年歲,也幹不了活,就雇了人去代他家的工。”

“今年雇工的也不少,實在抽不出丁的人家,就花錢雇的。自己雇人省一些,要是自己家當有丁沒空,也可以直接跟衙門交一筆丁銀,不出丁也可以,縣衙統一雇了好些人。”

“這次抽丁的法子與先時不一樣,先時是按家裏四十往下成年男丁的人頭來算。這一回是新算法,按田地多寡算,譬如你家要是佃戶,沒田地,那是一個丁都不用出的。”

“那要是有千畝良田的,豈不是要出很多丁?他家沒那些人怎麽辦?”

“就是先前說的,沒丁可以出丁銀,一個丁多少錢。有了這錢,縣裏再統一花銀子募人來修,這一回許多外縣的壯勞力聽了消息,都跑來掙錢修渠的。”

“哪裏用外縣聽說,我家裏男人大伯子小叔子,還有我娘家兄弟都來修渠,一春一夏比往日種稻種麥的強不少。今年我家沒種稻麥,種的棉花,待棉花熟了,也不擔心賣處,我們一村子賣棉花的都和縣尊太太的織紡簽了契約,都不愁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