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老夫人

裴如玉一身尋常青色夏料衣袍,白木香是做衣料生意的,要她說,最難穿的就是青色,帝都多少豪門大戶的家仆都多著青衣,等閑氣質不夠,穿出來就是一幅土鱉奴才相,略好些的,像管事。裴如玉是個例外,這人身量高瘦,肌膚冷白,斯文中帶著一絲沉冽清冷,尋常青色在他身上竟也添了幾分高貴。

要是讓裴如玉去賣料子,肯定什麽料子都好銷。白木香胡思亂想,就聽到裴老夫人問孫子中午想吃什麽,白木香肚子翻個白眼,要說虛情假意跟真情實感的真是天差地別啊,老夫人待她的心思何等的千折百回、蓄意拉攏,對著裴如玉,真是祖孫之情、天性流露啊。

就聽裴如玉說,“也沒什麽想吃的,讓廚房添個燉肉,再添個焦炸小丸子吧。”

白木香耳朵動了動,不好意思了,誒,這可不是裴如玉愛吃的,這全是她愛吃的。

裴老夫人也聽了出來,含笑看向白木香,問她,“木香有什麽想吃的,只管說,我叫他們做去。”

白木香投桃報李,“聽老太太的,那就添個蜜汁藕、白灼蝦吧。”

裴老夫人笑彎了眼,熨帖的拉住兩人的手,連聲說,“好,好。”

——

中午熱的時候,老夫人的屋裏設有冰盆,是故,這樣的炎炎夏日,竟是半絲暑意皆無。白木香給裴如玉夾一筷子燉肉,柔聲細氣的說,“祖母這屋涼快,你雖吃的清淡,也不能一點葷腥都不吃,略吃兩口也好。”

“就是這個理。”裴老夫人眼裏滿滿的心疼,“你原就苦夏,近來越發瘦了。”

裴如玉倒是習慣在女人的注視下吃飯,這筷子剛吃完,白木香的下筷子菜就到了,那等周全體帖,讓裴如玉頗是無奈,想來白木香定是要跟祖母要錢的了。別的事都能依她,獨搜刮長輩私房的事,萬萬不可。他們身為晚輩,不能孝順長輩還罷了,哪裏能要長輩私房。

一筷子醋藕梢放到白木香碗裏,裴如玉道,“別總顧我,你也多吃。”

白木香給裴如玉遞個眼色,說他,“你多孝順祖母,我就高興。老話說的好,求忠臣必於孝子之家,要我說,婚嫁一個道理,你只要孝順長輩,我這心裏就很高興,就覺著沒嫁錯人。”

裴如玉以往真沒做過給人布菜的事,偶有幾次都是給白木香布菜,其意在於,堵上飯桌上白木香那張喋喋不停的嘴。如今聽白木香這樣說,想到自己竟先給白木香布菜,忘了祖母,便夾了祖母頗是喜愛的一道拌豆筋,祖母笑出聲來,“好好,我的兒,祖母自己來就行了。”

這個孫媳雖出身尋常了些,說話也帶著市井氣,可道理再不錯的。這勸丈夫孝順長輩的話,多對呀。

“今天的湯也好。”裴如玉不必丫環過手,自己給祖母盛了碗清清淡淡的蒓菜湯。

裴如玉自幼是在祖母跟前長大,祖孫倆的口味很有些相像。裴老夫人平時多是丫環服侍,盛湯布菜這些事,連媳婦都不勞動,何況孫子。可孫子與丫環怎能一樣?平常的菜一過孫子的手似乎也平添三分滋味,裴老夫人笑彎了眼,祖孫間說說話,吃吃飯,又有孫子勸著,再加上白木香插科打渾,這頓飯吃的祖孫和樂,歡喜不盡。

用罷午飯,大家移步去梢間吃茶說話。

丫環端來茶,裴老夫人就打發她們下去了,問孫子這些天都忙些什麽,裴如玉道,“整理一些要帶走的行李,旁的就是看看書,也沒旁的事。”

“怎麽會沒旁的事,前兒我還跟裴如玉說,路上車馬打點有我小九叔,再帶上幾個族人也足夠了。可裴如玉身邊不能沒自己用慣的人,該帶的還得帶上,祖母您說,是不是這個理?”白木香一向有啥說啥,裴如玉不贊同的看白木香一眼。

白木香拉著裴老夫人的袖子告狀,“祖母,你不知道,裴如玉就怕你擔心,什麽都不讓我跟你說。他都要自己悶頭想法子,可我想著,咱們親祖孫,自己能解決的當然是自己解決,可解決不了的,就得跟長輩說。”

“如玉,以往我沒說過你,可這回我得說,木香這話對,跟祖母還有什麽不好說的。”

“就是啊。”白木香得了理,愈發道,“就拿這回身邊要帶的人來說,拿銀子出去買幾個仆婢也容易,可那些剛買來的人,沒有相處過,不知根底不說,就是服侍起人來,他一時間也不知主家的脾氣秉性、習慣規矩。尤其,我以後是在內宅的沒什麽,裴如玉在外做官,沒知根底的人不行。裴如玉身邊打小跟著的幾個,我們得帶走。”

“我原就要帶司書司墨一起出門的。”叫白木香說的,他好像真不食人間煙火了。

“那也得請祖母幫忙。”白木香早有盤算,“祖母,祖父是族長,他既把裴如玉出族,我們就不算這家的人了。事得按規矩來,我們不占家裏的便宜,每人身價多少銀子,我們拿銀子買。到時把他們的身契過戶到裴如玉這裏,自此他們就跟著裴如玉了,也包管叫旁人沒的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