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想和離

早春的風吹散冬日的冰冷,帶來溫暖的氣息,那些經終而凋的大樹抽出嫩芽,幼細的草尖拱破土壤,冒出些微綠意,這些綠意星星點點匯聚成海,伴隨著河水破冰的歡暢,伴隨著鳥雀盡情的鳴叫,整個大地煥發生機。

此時,想來家裏的木香花也開始抽出新芽,舒展嫩葉,不待多時,就能開出一架密密簇簇的白色花朵,伴著濃郁芳香,會有蜂戲蝶鬧。聽說,她家以往在府城居住時,也有一架極好的木香花,她娘生她那一年,木香花開滿整架,香氣濃郁的整條街都聞得到,她祖父頗覺奇異,更兼深愛此花,便大筆一揮,為她取名木香。

恰她家姓白。

自此她便有了名字,白木香。

白木香的視線飄浮著落在裴夫人院中一角,迎春花漸次凋謝,一株垂絲海棠含苞吐蕊,花枝嬌艷。聽聞,那裏原是種了一架上好木香,自從得知她的芳名,裴夫人就令人把那架百年木香連根拔除,改種了海棠。

虛掩的花開富貴紅木門從裏面推開,一個穿紅著綠的丫環含笑出來,笑道,“大少奶奶,夫人已是起了,請大少奶奶進去。”

白木香自廊下朱欄起身,唇角翹了翹,跟著丫環進去給婆婆請安。裴夫人正在梳頭,自從上次她令白木香服侍她梳頭,不留心扯到頭皮後臭罵白木香一通,便再不讓白木香給她梳頭了。白木香斂衽請安,裴夫人未哼一聲,白木香便自己站直了身子,也安安靜靜的不說話。

想這裴家也奇怪,兩家雖是自幼定的親事,後來白家敗落,白木香一家人回鄉過日子,裴家親事,別人挺上心,白木香真不怎麽放心上。她早知兩家已是門第懸殊,去歲夏天,裴老爺子帶著裴狀元回鄉祭祖,到白家提親事,白木香是拒了的,主動退還庚帖,是裴家老爺子死活要孫子迎白木香進門,必要守他日之信,白木香簡直不嫁都不行。

可這嫁過來,裴家一家子看她不上。

白木香先時不是沒做過努力,奈何這人要是對誰有了成見,那真是做什麽錯什麽。何況,裴夫人還喜歡使喚她端茶倒水,捶腰敲背,把她做丫環看。白木香雖記事起便在鄉下過日子,她爹娘都是只知典當度日的人,可她爹娘也沒使喚她幹過什麽重活,她連地都沒下過。

當然,原因之一是她爹把家裏田地都賣光了。

總之,白木香在家都沒這麽伺候過她娘,她還有些窮人的可笑自尊心與骨氣,端茶摔裴夫人一身,敲背更是粗手笨腳,險把裴夫人的肺敲出來,裴夫人就不再使喚她了。

卻是更加瞧不起她。

白木香索性也不需要這人瞧她得起。

反正裴家一家子瞧不起她。

除了裴老爺子。

裴老爺子大概是顧念她爺爺當年的救命之恩,對她一直另眼相待。白木香與裴家一家子不合拍,與裴狀元更是從成親就開始分居,她至今完璧。好在,裴老爺子藏書頗多,白木香說要尋些書來打發時間,裴老爺子大大歡迎,還教會白木香下圍棋,兩人成了不錯的棋友。

裴太太不急不徐的梳妝打扮,待她打扮結束,白木香走神結束,跟著婆婆去裴老夫人那裏請安。路上遇到裴家二太太三太太,連帶裴家各房姑娘少爺,互相打過招呼,一起過去。

裴老夫人的居所在裴宅正中主院,比裴太太的小院要寬敞的多,一下子湧入這些人也並不顯得捅擠。裴老夫人身邊坐著一位傾城佳人,見大家進來,連忙款款起身,待大家給老夫人見過禮,這位佳人給幾位太太見禮,幾位太太都和氣至極,臉上笑的一致燦爛,連說的話都無二致,她們一起說,“莉兒莫這般多禮。”

然後是姐妹姑嫂間打招呼,白木香是唯一的大嫂,裴家孫輩最早成親的便是裴狀元如玉,今年當有一位妯娌進門。不過,妯娌尚未進門前,白木香是裴家唯一的孫媳婦。其余都是姐妹,表姐妹。

那位傾城佳人莉兒姓藍,是裴老夫人娘家侄孫女,人家可不是娘家破敗投靠過來的。莉兒姑娘祖父,也就是裴老夫人的嫡親兄長,是現任武安侯,藍家乃京城名門。藍莉與裴狀元如玉更是自幼的青梅竹馬,郎才女貌,奈何裴狀元自幼給祖父定給了白木香這村姑,裴老爺子還一徑要狀元孫子娶村姑,簡直是活生生的拆散了這對小鴛鴦,這怎能叫人不恨白木香這根打散鴛鴦的大棒。

裴老夫人也是更願意孫子娶娘家侄孫女的。

且不論親緣,就是拼個人素質,不論相貌還是出身還是才幹,白木香沒一樣能及得上藍莉姑娘的啊!

這並非裴老夫人偏心,而是事實。

並非只裴老夫人這樣認為,連當事人白木香也這樣認為。

白木香當然不醜,可她充其量只能算一顆小珍珠,藍莉姑娘的美貌卻仿佛一顆大大的夜明珠,暗夜自生輝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