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兩天後, 小八終於在細雨綿綿中帶著個渾身發餿的小丫頭回來,正是當日跟在玉容身邊的知春。

此時她灰頭土臉眼眶深陷, 眼球上血絲遍布, 臉上全是淚水沖刷出來的道子, 與晏驕記憶中的形象判若兩人,險些沒認出來。

據小八說, 張家那莊子所在的山上很有幾顆枯死的古樹,樹幹中間和底下橫生的根系形成天然空洞, 錯綜復雜。知春這幾天就是躲在其中一棵樹的樹根下,還狠心在上頭埋了土,只略留了幾個小窟窿眼兒喘氣。

就是這種近乎活埋的藏匿方式,不僅躲過了張家的家丁, 甚至差點把小八這個經驗豐富的侍衛瞞了過去。

連續幾天生死一線的巨大壓力已經將知春逼到極限, 此刻見了晏驕,真是絕處逢生,整個人瞬間崩潰, 還沒開口就撅了過去。

晏驕趕緊把馮大夫請來,馮大夫把了脈,皺眉道:“你從哪兒弄來的這泥猴?幾天沒吃沒喝沒合眼, 驚懼交加,又發了燒, 能挺到現在也是萬幸。要是再多熬幾天,就算醒過來,人也瘋了。我給紮幾針, 再開個方子,回頭灌了藥,先狠狠睡上一天就無大礙了。只是她傷了腸胃,這個卻得日後慢慢調養了。”

見知春紮針後果然睡得踏實了些,晏驕松了口氣,又好生送了馮大夫出去,才要回來,就聽下頭的人說阿苗回來了。

她忙吩咐小金照看知春,親自去迎阿苗。

以前老在一起的時候不覺得,如今分開幾天,還怪想的,也不知她帶了什麽消息回來,能不能把本案往前推一推。

師徒重逢自然有說不完的話,不過阿苗也知輕重緩急,倒不忙展示張夫人回的禮物,拜了師父後就將她最想聽的消息說了。

“我按照白姑娘的計策試了一回,張夫人確實說了不少,倒有一多半是在給宋夫人上眼藥。我怕問的太明顯令她起疑,也沒大敢插嘴。”

在這件潛在案件上,晏驕先後詢問過許多人,而最終結果無疑很好地體現了何謂“不同角度觀察”:雖然說的是同一件事,同一群人,可顯然張夫人的角度更細致更刁鉆。

張恒等人的背景消息與之前從柳潼柳大人口中得到的一般無二,不必贅述,但除此之外,張夫人還非常大膽的展示了官太太獨有的揣測和發散思維,意外給了晏驕提供了許多嶄新的入手方式和思考方向。

“張橫張大人雖然是峻寧府的知州,可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宋夫人與姐姐天然親近的關系,實際上反而跟習慶府往來跟密切些,便是玉容姑娘的手帕交,也多在那邊,峻寧府的酒宴反倒頻頻缺席。時間長了,本地官員及家眷都很看不慣這種做派,覺得有點兒吃裏扒外的意思,漸漸也就不大往來,所以其實張橫大人一家子在咱們府城內的人緣並不好。”

“對了,當時一並回來的還有另一位姓方的大人,聽說祖上很了不得,如今雖然沒了實權,可瘦死駱駝比馬大,當地秦知縣和不少文人依舊對他推崇備至,風頭反而比當官時更盛。宋夫人對方家十分巴結,當初方家人一回來就帶著玉容姑娘登門拜訪。”

阿苗才說完這話,白寧就想起來之前舞獅大會的事兒,沖晏驕眨眨眼,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難不成她想把女兒嫁到方家?”

阿苗也笑了,“我也問了,可張夫人說方家並沒有適齡男子,況且方家如今敗落了,嫁了也無用。約莫是要做踏腳石,往京裏去呢。”

這也有道理。

如今方家雖然不大行了,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幾代人積攢的人脈大半還在京城,哪怕為了擺脫薄情寡義之名,說不得逢年過節還會往來。如此一來,方家與京城中人往來,宋夫人再與方家往來,可不就拐著彎的跟京城搭上線了?

阿苗又道:“張夫人說起這些人的時候,表情似乎有些不屑,話裏話外都在擠兌他們是假清高,面兒上瞧著光風霽月超然物外的,可背地裏一直在上躥下跳的活動,嫁女兒事小,大約是還想聯絡人重返朝堂。”

晏驕問:“什麽人?”

白寧就笑,“你這話問的卻是傻了。”

晏驕一愣,旋即也跟著笑了。

是啊,既然是“背地裏”,又怎麽可能被外人知道?

卻聽阿苗道:“具體有誰張夫人不大清楚,但有人傳言,說前兩年似乎在習慶府看見過那幾位大人與京城來人遊湖,可事後卻矢口否認。當時好多人都以為他們找到門路要起復了,誰知如今還沒有動靜,私底下就都嘲笑他們竹籃打水一場空。”

兩年前?

晏驕和白寧對視一眼,都有那麽點兒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