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蝶戀花(二)(第2/2頁)

無力感,即是疲倦。

她握著那封信,喉嚨和鼻子裏都在發酸,竟不知什麽時候,沉沉地合上了眼睛。

暮春的夜柔情萬種。

風輕且暖。

王疏月在夢中不斷想起富察氏的那句話:但我敢賭,你這一生再也不可能有你想要的清凈。母親從前也對她說過:女兒家若要清凈,就一輩子都呆在臥雲精舍。或者就算要嫁,也嫁一個富貴閑人。那時王授文曾白眉赤眼地訓斥母親,說天底下的人都希望自家的女兒覓得貴婿,從未見要女兒嫁一個閑人,家業能吃多久,一輩子就垮了。”

母親卻說:“人眼一閉,誰還看得見後代子孫。”

這話,最後真的映在王疏月的母親自己的身上。她一走,再也沒有人在意王疏月的人生了。

這夢並不好。

她也有意醒來,恍惚間又感覺有人在推她。一睜眼,見是張得通。

他見王疏月睜眼,忙向一旁努嘴。

王疏月擡起頭。

卻皇帝就站在他面前,腳邊落了一堆紙灰。像是剛剛才稍掉的,還冒著零星的星子。王疏月一驚,忙去尋富察氏給她的那封信,翻遍周身,卻沒有尋見。

“去叫慎行司的人來。”

他聲音很冷,像在竭力抑著什麽。

張得通忙跪下道:“萬歲爺,您開恩啊……”

王疏月望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張得通,又看了向面前的皇帝。

他還穿著月白綾的寢衣,他目光陰寒。

擡腿一腳蹬在張得通肩上:“滾出去!”

張得通上了年紀,哪裏經得起這一腳。

何慶等人扶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不敢再求情,踉踉蹌蹌地出去了。

皇帝朝王疏月走近幾步。靴底將那一堆紙灰也踢散了。

他走到王疏月面前,蹲下身來。

“王疏月,你枉負了朕的信任。”

“主子的信任,奴才從來不敢要。”

他幾乎都猜到了王疏月會抵上這樣的一句話。

她很聰明,她知道皇帝的信任有多麽脆弱,若一直不得信任,反到好,可若一旦得到信任,又因某些蛛絲馬跡而失去,那就會落到她如今的地步。

“好,你不敢要,那朕不逼你。朕只有一句話,也只問你一次。你怎麽答,朕就怎麽處置你。”

王疏月看著地上隨著風四散飛去紙灰。

“主子問吧。奴才怎麽想,就怎麽答主子。”

“你肯為三溪亭的那個罪人死嗎?”

王疏月一怔,“主子,十一爺的信上寫得什麽?”

“回答朕的問題。”

王疏月卻沒有應他的話,只追問道:“他真的要逼我死嗎?”

她連禮數都不顧了。甚至伸手去抓皇帝的衣袖。他因瘡疤的緣故,一直都穿的是強輕軟的月白色綾子。王疏月的手像是比尋常的女人都還要冷上幾分似的,一抓住他的袖口。那冰涼之感就渡給了皮膚。

皇帝本想一把甩開她,可是看見她漸漸發紅的眼睛,又不忍心。

那封信上滿是誅心之言。連皇帝自己都很難想象,十一會對一個女人寫出那樣的言辭。或許,他是將對自己的恨,全部發泄到了王疏月身上。

皇帝想起先帝駕後第三個落雪夜,她為了賀臨的性命,奮不顧身地擋在他與賀臨面前。若說沒有情,皇帝是不信的。可他同時也可憐王疏月。

此時他很惱火。也很矛盾。

皇帝活到如今,就連枕邊人他都沒有真正信過,他好不容易把自己心中僅剩的那零星半點的信任給他,安心地接受她地好,甚至任由她去捆縛。可這個女人,她說她不敢要皇帝信任。

到底是不敢要,還是不想要,皇帝看不準。

於是,他逼她,也是在試她。

“王疏月,他逼不死你,你這個奴才的命,是朕的。但朕今日準你自己選,只要你一句話,朕可讓人連夜送你去豐台。或者,你求朕賜你一死。王授文朕還要留在身邊咨問,朕不想因你自裁,而連累你父兄家獲罪。”

這又何嘗不是誅心之言。

王疏月心裏難受得如同刀子在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