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永平帝這一夜同樣沒睡好。

他想, 若是他再年輕個十歲二十歲, 肯定不會這麽一點小事都要這麽舉棋不定。

隨即他又想到, 他要還有年輕時的殺伐決斷, 楚承昭這太子嫡出的皇孫, 如何還要靠聯姻來穩固自己的地位呢?

他直接把太孫的位置傳給他, 朝中但凡不服的,他直接壓下去就是了。

就好像他當年封隆讓為太子,大皇子等幾個皇子心中也是不服的, 但是他們什麽也不敢做。

一直到隆讓太子夫婦去兩淮那次,遠離了皇權中心,他們才聯合起來把他給害了。

永平帝在那之前一直覺得自己年富力強, 突然失去了最疼愛的太子,大病一場後, 發現自己後頭派去的幾波人都查不出結果。他終於不得不承認,他老了,除了京城這皇權中心,遠一些的他已經控制不到了。

他那場大病之後, 李皇後就設了庵堂閉門不出, 他便把楚承昭交到了安毅侯的手上。

本是想風波過去, 就把這孩子接回來, 恢復他的身份。

沒想到一等, 便是十七八年。有時候他也怕,怕一覺睡過去,自己就不在了。沒人會替隆讓翻案, 也沒人會知道隆讓在這世間還有親生骨肉。

幸好天可憐見,終於到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七皇子勾連的證據擺到了龍案上,他才派楚承昭率人去把兩淮的涉案官員都捉拿歸案。

可幾個皇子遠比他想的成長的快,他們如今都能獨當一面。

兩淮的事情一出,他們壯士扼腕,毫不遲疑,把自己的一部分勢力徹底舍棄。

他們每個人都受了很大程度的損傷,每個人卻都沒有傷到根本。

後頭楚承昭拿外宅在深夜裏起了一場大火,差點釀成禍事。

這給永平帝敲響了警鐘。他以為自己把楚承昭掩藏得很好,但還是引起了旁人的懷疑。

他這才下定決定,同楚承昭開誠布公了。

他老了,可他的孫子還年輕著,有的是精力和時間同他那些個皇叔鬥。

他要做的,只是給楚承昭壓陣,替他掃平障礙,然後功成身退。

他太累了,皇位坐了幾十年,不僅沒能保住最喜歡最自豪的兒子,其余兒子也都離了心,甚至還舍棄了和最喜歡的孫子之間十幾年的天倫之樂。

王權富貴,於他而言,再沒有什麽留戀了。

只是沒想到,這費盡心機保護了十八年的孫子,竟看不透他一片良苦用心,為兒女情長所累。

李皇後覺得‘情’這個字害隆讓太子不淺,永平帝又何嘗不是呢?

年邁的他何嘗不是為情所累呢?

若不是顧念著親情,幾個年長的皇子早就讓他全殺了。

睜著眼睛到天光,永平帝從龍床上坐起,喚人進來服侍。

進來的卻不是太監,而是捧著熱水的楚承昭。

永平帝神情一松,問他:“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楚承昭絞了熱巾子,遞到他眼前,面上神情是既愧疚又真誠,“孫兒前夜頂撞了皇祖父,唯恐皇祖父氣壞了身子,所以進宮來侍疾。”

永平帝用熱巾子擦過了臉,人也精神了一些,笑罵道:“朕不過是一點風寒,哪就需要你來侍疾了?多是幾服藥,注意保暖,等天氣暖和些自然就大好了。”

說是這麽說,永平帝卻已經笑了起來,臉上的溝壑都舒展開來。

楚承昭道:“皇祖父,您就給孫兒一個侍奉您的機會吧。”

永平帝想到兩人雖是親祖孫,近兩年也算是時常能見到,但到底是缺失了太多年的相處時間。他的神情轉為欣慰,嘆道:“好,既然你一片孝心,朕自然是要成全你的。”

之後,楚承昭陪著永平帝吃完了早膳,親手端了藥,試了溫度才端給他喝,其後陪伴他在禦書房閱覽奏章。

永平帝本就有心扶持他,不是絕密的奏章也分享給他看,讓他談一些自己的看法。

楚承昭雖然年輕,但到底跟不是錦衣玉食、被保護著長大的孩子,對著時事自有一番看法。

有一些他想岔了的地方,永平帝也樂得指點他。

祖孫兩個在禦書房一待就是一上午,寶慶公公中間來給他們換茶的時候,見永平帝眉目舒展,已經不似前一夜那麽不悅,終於徹底放下心來。

…………………………

外頭盛園裏,宋瑤陪著兩個孩子玩了一上午。

安安學會翻身以後越發活潑了,只是冬日裏到底穿的多寫,她穿著小棉襖小棉褲,便有些活動不便。

嘗試幾次翻身失敗後,她突然發起了脾氣,紅了眼睛悶悶地哭。

宋瑤很少看她哭,一下子就有些著急,又是幫她翻身,又是拿了個金鈴鐺哄了半天,總算把她哄好了。

見她安穩了,宋瑤疲憊地呼出一口長氣,忍不住對著周嬤嬤道:“這丫頭平常看著乖巧,卻沒想到還有這麽執拗的時候。哭也是悶聲哭,看著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