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醉氧(第4/8頁)

周遙腦袋很重,咚地點了一下頭。

果然幾分鐘就到。然而,村裏的醫生走親戚去了,不在家,診所關門。

駱繹在深夜的冷風裏狠狠地咬緊了牙。

周遙歪在摩托車後座上,呼吸越來越沉,意識越來越模糊。駱繹手伸進她帽子,探她額頭,溫度比之前更高了。

駱繹給紮西打電話:“和你叔叔說一聲,客棧有個病人要打針,我現在帶人去鎮上,麻煩他去醫院等我。我一小時就到,不,——四十分鐘。”

駱繹把周遙的雙手拉到前邊來抱住自己的腰,說:“你靠在我背上睡一會兒。”

周遙點點頭,腦袋靠在他背上,像蜷在他身後的一只蝦米。

駱繹發動摩托車,疾馳而去。

夜幕下的群山一片黑暗,只有摩托車燈撕破一道光明的口子,在山路上蜿蜒前行,仿佛全世界的光亮都熄滅了,但仔細一看,世界並非完全黑暗,有隱約的天光,將山脈暈染成墨藍。

“周遙。”

“唔?”

“抱緊了,別松手。”

“唔。”

秋天的深夜,山裏安靜極了,只有耳旁呼嘯的風聲,很大,但周遙並不覺得冷。

她被他的風衣包裹得很嚴,他的帽子,他的圍巾,他的防風面罩,她像一個被保護在玻璃罩子裏的嬰孩。

縱使狂風一路呼嘯,要撕碎她的包圍圈,卻是徒勞。

那麽長的山路,她環抱著他,靠在他的背上,安安穩穩地睡著了。

只是在偶爾朦朦朧朧醒來時,看見群山之上,漫天繁星。

那夜從他的帽子裏看出去,看到的那鉆石般璀璨的星光啊,亙古得像億萬年前當腳下的這片高原還是汪洋大海般一樣。

即使是很久很久之後,周遙都會記得那一路的星空與山脈,記得那任憑風聲呼嘯她卻被溫暖保護的幸福與安全。

或許就是那一刻,在迷迷糊糊中,愛上了吧。

只不過在當時,誰知道呢?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到醫院門口,駱繹拉了一下周遙的手,沒拉開,她睡得很沉,卻乖乖地聽著他的話——牢牢箍緊他的腰,不松手。

駱繹一邊扶住她,一邊困難地下了摩托車。

“周遙?”他輕聲喚她。

她沒有反應。

他摘下她的面罩、帽子、圍巾,像剝開一只熟透的苞谷。她面頰潮紅,呼吸很沉,因為聽見他的聲音,她有些難受地皺起眉,微睜開眼:“到了?”

“到了。”

“哦。”她頭一歪,靠在他懷裏又睡了過去。

她這一倒頭的踏實感,讓他心裏狠狠磕了一下。

“對不起。”他把她的頭攬在懷裏,下頜緊緊貼住她滾燙的額頭,“對不起。”

很快吊了水。病床上的周遙雙眼緊閉,呼吸聲清晰可辨,沉重而痛苦。

駱繹握著她的手守在床邊,很累了,卻睡不著。

不久,紮西的叔叔來查看情況,見周遙沒有異常反應,說先回家了,換吊瓶或抽針的時候叫一下值班護士。

駱繹謝過醫生,送他到樓梯口,又順便下樓到醫院對面的小賣部買煙。他買了煙靠在一旁的墻上先抽一支,手上的繃帶還沒拆,背後的傷也在隱隱作痛。

深夜的鎮上沒有人影,幾個浪子過來買口香糖。駱繹無意間扭頭看他們一眼,與其中一個對上眼神,那人戴著口罩,眼神陰厲。

絕非善類。

駱繹收回目光,繼續抽煙。

幾人嚼著口香糖離開,卻是走向醫院。

駱繹把嘴裏的煙拿下來,忽然就有了不詳的預感。

駱繹扔了煙,飛速跑過街道,撲向醫院側門,奔跑中掏出手機給姜鵬打電話。

姜鵬驚詫:“還沒解決?我人在莊子裏,隔鎮上半小時啊。你先撐著,我馬上——”

“操!”

駱繹摁了電話,一步三台階沖上醫院大樓側面的樓梯。

深夜的小鎮醫院一片漆黑,只有四樓的走廊和一間病房亮著燈,沒有醫生沒有保安,空留趴在護士站睡覺的兩個值班小護士。

駱繹迅速上樓回到病房,拿下吊瓶,掀開被子,抱起周遙往門外跑。

才上走廊,盡頭的樓梯間已投上人影。駱繹心底一驚,回頭望一眼另一端的側面樓梯和公共衛生間,來不及了!

他抱著周遙閃進隔壁的空病房。

下一秒那群人就上了走廊。

駱繹很快躲進病房的獨立衛生間,把周遙放下來,又把衛生間門拉開,藏在門背後。

深夜,死一般的寂靜。

走廊上腳步聲清晰可辨,駱繹側身立在門後,無聲而大口地喘著氣,他小心翼翼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因劇烈運動和緊張,手指顫抖。他快速把手機消音,甚至不能再打電話,怕話筒裏發出的聲音不可控制。

屏幕的光照映著他額頭上細細密密的汗,他手指飛速移動,給陸敘發短信,一條接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