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趙白覺得死期臨頭了。

身為容決首席爪牙,他做事從不出錯,也不允許出錯,十幾年一直如此兢兢業業,卻猝不及防地在翻舊賬過程中受到了來自容決質疑。

“放在了什麽地方?”容決再度確認。

趙白這蹲在樹洞裏用匕首將壁上腐朽部分一一剝落,他已在容決監督下搜尋了相當大一塊面積,無論這樹十一年間怎麽長,也不該將那甲片吃得這麽深。

趙白覺得自己跟只啄米鳥似,都快把這可憐老樹給掏空了,他停下手嘆了口氣,“王爺,就在此處,我當時特地估算了你所說六七歲男孩身高,將東西嵌在了她一眼就能看見高度。”

他說著,用手比劃著示意了一下。

“即便夫人真沒發現,也不該挖了這半天還沒挖到。”趙白發散思維,“會不會在這期間被別人看見,而後尋走了?”

容決並不作答,他面色陰沉地看著面前這棵樹,打從心底想直接將它砍成木柴從中找到不翼而飛甲片來。

——趙白既然將甲片留下,薛嘉禾又肯定沒見到什麽甲片,那它要麽在樹裏,要麽被帶去了別地方,總不能真突然消失。

但在還沒征得薛嘉禾同意情況下將這樹砍了,無異於在薛嘉禾心目中將自己形象再往谷底踩,容決下不了這決心。

他嘖了一聲,放過了趙白,“這幾日在林中到處找找,有些動物愛好閃光之物,或許取走放在了自己巢穴裏。”

趙白蹲在樹洞裏望向外面寬廣樹林,到底沒把抱怨說出口,幹脆地應了下來——說到底,這兩個人當年斷了聯系,說不定還有他一分責任。

比起一個不知名小孩子,趙白當時更憂心自然是容決傷勢,他本可以多花費些時間到附近村莊尋找薛嘉禾,親手將信物交給她,但卻因為容決受傷、時間緊急,又後有追兵,只退而求其次地將容決給信物留在了樹洞裏。

趙白只想著樹洞位置隱蔽,按照容決當時說法,除了那個孩子外沒人會去踏足,那信物自然也只會被那孩子取走。

後來十年沒聽聞有人拿著甲片上門,趙白也不甚在意……誰知道這天下就是這麽小,那個未曾謀面孩子就是如今叫容決掉頭追在屁股後面跑薛嘉禾?

趙白將匕首收回鞘中,慢吞吞從樹洞裏爬出來,道,“王爺此前也沒認出夫人來。”

容決冷冷看他,“她那時女扮男裝,比剛入宮時還瘦。”

趙白摸了摸自己良心,又替容決說了句話,“倒也是,女大至少十八變,王爺那時已經是少年人,到了如今,夫人也還是沒認出您來。”

容決並沒被安慰到,甚至面色更陰沉了。如果說他眼拙,薛嘉禾眼睛又好到哪裏去!

“不過當年找到王爺時候,您也落魄得我是靠衣服和劍認出來。”趙白又一波三折地道,“當時王爺左眉有道傷口,如今是愈合得看不出來了,夫人倒記得清楚,尋人時都不忘了加上這條。”

容決伸手摸了摸自己左邊眉骨,那裏曾被南蠻斥候箭尖擦過受了傷。雖看著時不顯眼,但若是真湊近了看和摸,還是能發覺得了傷疤存在。

他哼了一聲,心情好了些,“薛嘉禾這點破事倒是記得上心。”當時他滿身血汙,薛嘉禾又年紀實在小,記不住他長什麽樣也很正常,誰讓他謹慎起見沒將自己名字告訴薛嘉禾呢。

兩人正說話這功夫,林間傳來了撲棱鳥翅聲,趙白聽著熟悉,擡頭含住手指吹了聲輕靈唿哨,一只灰色鳥兒便從樹冠上一頭紮下,準確無誤地朝他飛來,落在了他手上。

趙白拆出密信直接呈給容決。

容決掃過後扔回趙白手裏,聲音聽不出喜怒,“新毓王已重病臥床不起了。”

陳禮被捉後,曾有偽裝成陳禮舊部小支軍隊去伏擊了毓王一行人,雖全部當場伏誅,但毓王命到底是叫他們取走了。

雖說這最後也成了逼迫容決同意幼帝親政稻草之一,但容決和幼帝心知肚明:這件事不是他們中任何一方幹。

毓王是一個再可有可無角色,容決殺他沒意義,幼帝則是根本沒必要殺這麽個無辜閑散王爺來陷害容決。

可毓王還是死了,因為敵人均數死了幹凈,死無對證,之後幼帝和容決各自都有得忙,便將毓王事暫且擱下沒有追查,只按照律法,讓毓王世子順理成章地當了毓王。

毓王死後滿打滿算不過才三個月功夫,年紀輕輕新毓王竟又重病臥床,這說是沒人在針對毓王一系,恐怕都沒人相信。

先毓王和先帝一樣子嗣單薄,只現在毓王這一個兒子,看起來幾乎像是有人要害他們家斷子絕孫似。

尤其是,正巧現今毓王妃正是來自東蜀和親公主承靈時,這事便更加叫人深思起來。

趙白收起字條,沉思片刻,朗聲道,“算起來,季修遠應該正要離開東蜀邊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