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遙遠的時光裏, 每一幕場景,每一個聲音,如此鮮活的在他記憶裏重現。

微弱得分辨不清任何東西的光不知從何透入,他的雙眼失去了所有的感光能力, 但耳朵卻敏銳異常。

——我不會出去的,你放心好了。

——其實我也有點害怕, 但是有你在, 好像也不會太害怕。

——你答應我的,說謊的人要吞一千根針。

死氣沉沉的廢墟之中,音色清甜的少女努力地伸出手指,和廢墟下方的他,輕輕碰了碰指尖。

好像這樣的觸碰, 就能讓她在沒有希望的絕境之中,再多撐一秒。

誰都不知道會不會有救援來, 誰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撐到被人發現的那一天。

可那個少女卻如同完全沒有考慮過這種可能性一樣,如此篤定地告訴他——

她不會拋棄他的。

從來沒有人賭上生命來保護他。

他周圍的人因為利益而趨炎附勢, 他的父母因為還沒找到自己的親生兒子所以只能培養他做接班人, 他就像一個徒有身份的傀儡,除去那個身份之外, 他誰也不是。

只有她。

他不知道她認不認識他, 但就算認識, 能做到她這一步的,也再找不出第二個。

在他黑暗荒蕪的人生之中,她宛如一道奪目的光, 照亮了他沒有光亮的人生。

那時起他就發誓,如果他還能苟活下來,就算拼上一切也要保護好她。

——可這一切,從他們離開廢墟之後,通通都錯了。

傅斯年終於想通了所有的不合理之處。

原來“初俏是救了他的人”,這才是最合理的解釋。

“……”

傅斯年呆呆望著神色淡淡的初俏,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怎樣不可挽回的錯誤。

此時什麽趙盈盈都從他腦海裏消失了,他懊悔地凝望著初俏的身影,再沒去提給趙盈盈求情的事情,而是想問問初俏——

你為什麽不說?

為什麽要任由這個誤會延續下去?

你是不是……已經對我失望透頂了?

“……初導?”那邊剛抽出空的傅承鴻瞥見了初父的身影,朝這邊走來,“今晚實在是太忙,有什麽不周到的還請初導和初夫人多包涵……”

“哪裏的話,您兒子把我們招待得很好。”初父言笑晏晏,似乎剛剛那場不愉快的對話沒有發生。

傅承鴻見傅斯年狀態不對,皺了皺眉:“不是說初導他們來了就叫我嗎?”

傅斯年緊抿著唇,視線仍落在初俏身上,沒有答話。

場上的氣氛有些凝固。

“傅叔叔。”初俏忽然開口,她笑眼彎彎,顯得乖巧伶俐,“我好像沒看到傅執?今天下午我聽她說他會來的。”

傅承鴻有些意外:“下午?”

初俏這才想起來,傅執肯定不會把暑假社會實踐的事情跟傅承鴻說,於是順勢解釋了一下這件事。

“沒想到他還肯去做這種實踐……”傅承鴻自言自語了一句,又擡頭對初俏笑得慈祥,“我看傅執和你關系倒是不錯,他脾氣不好,要是欺負你就告訴叔叔,叔叔幫你罵他。”

傅承鴻這話倒不算是客套,依照他對傅執的了解,他對女孩從來沒什麽耐心的。

盡管上次發現他對初俏有些不同,但傅執的性格反復無常,誰都不知道他下一秒又是個什麽態度。

初俏卻認認真真道:

“不會的,叔叔放心,他人很好的。”

“……”

這話聽著怎麽越來越讓人不怎麽放心了。

初俏這模樣,看上去就是一副被欺負都反應不過來的樣子。

聊完傅執之後,兩家大人又談起了生意上的事情,初俏聽不懂,但也安安靜靜地陪在旁邊。

傅斯年眼眸沉沉,一錯不錯地注視著初俏。

他怎麽能認不出來呢?

那個曾經救過他的女孩天真單純得近乎傻氣,為了保護一個從未有過交集的陌生人,她可以賭上自己的生命。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為了嫉妒妹妹而設下那麽多的陰謀詭計?

大約是傅斯年的眼神看得她有些毛骨悚然,都有些不敢和他對視的初俏覺得渾身不自在,找了個借口就從初父身邊溜走了。

洗手間的鏡子前,清澈的水流穿過她的手指,初俏有些出神。

她想過這件事大約不會一輩子都瞞過去,但當真相在這樣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拆穿之時,她仍有種措手不及的茫然。

她以為她會解氣。

但好像也並沒有。

又或許會期待點什麽。

但這更是完全沒有。

曾經讓她委屈、埋怨又酸澀失落的那個人,現在看來,好像不過爾爾,甚至再也無法在她的心裏掀起什麽波瀾。

她已經放下了。

初俏擰上了水龍頭,轉身走出洗手間。

明悅酒店作為一家五星級酒店,宴會廳這一層大得超乎想象,初俏剛走出洗手間就對方向有些茫然,看每一條路都像來的路,完全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