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疼不疼?(第5/6頁)

電閃與雷鳴。

連著下了這麽多天雨,悶雷滾滾不少見,閃電降臨的次數只手可數。阿汀膽子大,不怕黑不怕鬼,不怕昆蟲不怕耗子,獨獨在意閃電。

忍不住叫了聲:“陸珣。”

不大的一聲。她的嗓子向來溫潤,提到最高處,比不過尋常姑娘的一半。

但陸珣驟然停下了動作,仿佛被喊停的演員,或是被制服的怪物。所有四溢的失控的東西,連帶著理智盡數回歸,他收回手指,血肉模糊的南培摔在地上。

啊麻煩了。

沒控制住來著。

陸珣挨了兩個拳頭,大拇指抹去嘴角的血絲,懶洋洋的坐了下去,暴露在磅礴的大雨裏。漆黑的頭發淋濕了,頭低垂著,眉目神色藏在暗處,旁人瞧不出分毫。

“謝天謝地。”

院長一副幾欲落淚的模樣,三步並作兩步上前,看看南培好不好。

在他看來,南培算不上好學生,的確圍著女同學打轉,然而從未鬧出過大事。相比之下陸珣更為難以捉摸,明明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怎麽能一言不合就打人?!

還把人打成這副模樣,真真是殘忍又古怪!

院長投去復雜的眼神,五分的責怪五分的畏懼。他看過那清高的副校長,對所有富家子弟不屑一顧,對待陸珣卻是客客氣氣。大致就知道他大有來頭,說不得怪不得,只能敬而遠之。

因此就攙扶著南培,小心翼翼繞過陸珣走了,沒問他要不要一塊兒去醫務室看看傷勢。

麻煩了。

陸珣左手壓著額頭,指尖在發間摩挲,余光瞥見一雙濕透了的白鞋。忽然就湧上一股乏力,尖銳的嘲弄,還有點久違的自暴自棄。

沒勁兒。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坐著,說不上狼狽,還是孤獨。總之很難靠近的樣子,無聲拒人於千裏之外。

阿汀還是一步一步走過去了。

走到跟前,他微微擡起頭,狹長的眼穿過縫隙看著她。忽然勾起唇角,低低笑了一下。

“其實也沒多少長進。”

頓了頓,反問:“是吧?”

既不是自由浪蕩無所不能的小怪物,好像也成不了世故圓滑收放自如的成年男人。他以為丟了前一樣,至少能完美維持著後一副假面。

結果不是的。

無論陸京佑使多少力氣花招,哪怕他自己也在刻意壓制。表面上改頭換面了,事實上骨子裏依舊享受著你死我活勝者為王的滋味,那最原始的、動物性的野蠻從未動搖過。

這不就淪為徹底的四不像了麽?

陸珣想起阿香,很少想起她,此時此刻竟不禁懷疑她瘋得沒那麽完全。

保不準是大智若愚,早早預料到他的下場,會變成一個不倫不類的笑話。因而不待見他,幾次三番試圖將他扼殺在搖籃裏,免得日後活著傷人傷己。

是這樣麽?

大約就是這樣吧。

冰冰涼涼的雨水掉進眼眶裏,又掉出來,帶著一些溫度,身體更冷了。

“陸珣。”

他又聽到她叫他了,輕輕柔柔的,帶著安撫的意味。手指不由自主地動了動,猶如將死之人深陷在昏迷裏,受到了刺激,手指輕微動彈了一下,表示他還活著。

還有那麽點力氣苟延殘喘。

接著看到她慢慢蹲了下來。

頭發軟塌塌的,眼睫粘噠噠的。眼珠水洗過似的清明,伸手撥開他淩亂的發絲,白皙的手指搭在臉龐上,暖暖的。

“我有很多次,夢到你這樣。”

陸珣垂下眼簾,笑了笑,“不停喊我的名字,讓我把算術題寫完,擺好碗筷,就做一大鍋魚只給我吃。你哥沒得吃,在一邊幹看著。”

多大的仇,夢裏還不忘跟哥哥搶。

我給你做啊。

想吃多少都可以,只給你做。

阿汀用眼睛回答著,但他話沒說完。

“還有的時候。”

“我會夢到你,問我疼不疼。”

在部隊裏總是被針對的那個,排擠得正大光明,他一雙拳頭太過稚嫩,寡不敵眾。常常被捉弄,被欺壓,好像突然掉落到人世間的底端了,任誰都能上來踩一腳,吐一口唾沫。

後來更是。

為著點破東西,你爭我搶爾虞我詐。原本沒想要陸京佑那點兒錢財資源,送他還嫌臟。偏偏陸京佑陰險狡詐,有意給了他超額的看重,以至於人人覺得他要搶,不管三七二十一將他當作頭號絆腳石。

連為難陷害他,都要爭先恐後的來。

“你總是問我疼不疼。”

印象最深刻的是初來乍到的大年夜,房子裏頭是一派熱鬧的合家團圓,屋門外是天寒地凍的人世間。只有他,穿著秋天的薄料子,滿身傷痛,懷裏一只斷了尾巴、奄奄一息的貓。

那次是他們欺負貓,他打了他們吧。連著一個所謂的妹妹一塊兒打,在她小腿上劃了一剪刀吧。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