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走了(第2/4頁)

“你的病已經好了。”

“可以走了。”

清冷的月光之下,阿汀白得透明。兩只眼睛水光瀲灩,藏著無盡的心思。

陸珣一動不動,表情朦朧不清。

“是真的。”

“除了三個雞蛋,我沒有騙過你。”

“但是你要小心,不要再被人抓住了。”

鼻子酸酸的,頭還是暈乎乎的,感覺在做一場夢。但這一定是糟糕透頂的夢。

阿汀忍不住伸手,想要最後摸摸他的腦袋。

也正在這個時刻,陸珣勾了一下唇角。

既像冷笑,又像無所謂,更像無厘頭的怒火。他一點一點地站起來,骨架很大,個子好高,猶如黑夜裏驟然蘇醒的怪物,龐大而陌生。

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像看著另一只陌生古怪的小怪物。

阿汀也站起來,光是安靜睜著兩只大眼睛,任由他的手指狠狠遊走在臉上。扯扯耳朵,拉拉鼻子,第一次用他的手來認識她。

只是沒想到,纖細的脖頸也會落進他的掌心。

他的手下滑,突然掐住她,將她摁在冰冷的墻面上。

面容五官淹沒在黑暗裏,他的雙眼窮兇惡極,猶如獵人正在注視自己的獵物。

好陌生。

*

動物園裏常有飼養員被咬傷咬死的事情發生,阿汀曾在電視裏看過一次。

那時候店裏有一位客人,摸著下巴感嘆:動物的話,餓和不餓是兩回事。

在籠子裏和放出籠,也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

僅僅因為動物一時的低頭,就以為它被馴服,然後掉以輕心的飼養員,遲早會出事的。

好像是真理。

當下的阿汀,差不多就在這樣危險的處境中。

“陸珣……?”

她試著叫他,發現他的耳朵並不再動。

只是無聲地湊過來,溫熱的鼻尖劃過她臉頰,腦袋低低懸在她的肩上,口中吐出的氣息炙熱,幾乎打在耳邊。

“陸珣?”

他把頭壓得更低,這是在做什麽?

阿汀有點兒稀裏糊塗,大著膽子摸他的腦袋,被短短的頭發紮一手。

陸珣偏頭甩開她的手,眼神中帶著不耐煩的拒絕。再次低頭,細細的銀鏈泛著冷光。

啊。

原來他要她把這東西也去掉。

酒勁完全沒有消散,眼前的鏈子擁有三重重影,上上下下的晃悠。眼皮漸漸沉重,阿汀頭重腳輕,小心翼翼地抓住陸珣的衣角。

“我看不清。”

聲音像棉花糖一樣:“陸珣,我怕弄到你。”

陸珣的回應是收緊五指,實實在在地掐住她。

你的命在我手裏。

他大概要說:你要敢害我,我先掐死你。

好兇啊。

阿汀笑了一下,很快又黯淡下來。

“以後也要這樣哦。”

“不要讓任何人害你……”

她用力地眨一下眼睛,趁著視線還沒有模糊,鉗子夾住銀鏈。再用力眨眼,確認不會傷到陸珣,再使勁。

一秒鐘不到的事兒,破碎的銀鏈掉落在地。

他依舊沒有松開手,反而松松緊緊的變換力道,仿佛在猶豫,要不要把這個看盡他落魄的小生物,扼殺在手掌裏。

“陸珣。”

又來了。

她又叫他,叫得他心煩意亂。

陸珣眼中翻騰著洶湧的情緒,心情復雜,某種殘忍的念頭在心頭跳來跳去。

阿汀滿身困倦,錯過他晦暗不明的神色。只是今晚有好多話要說,忍不住開口:“我一直沒說過,但是你的眼睛是我見過的,最好看的眼睛。我覺得顏色很好。”

她說這話時,直直沖著他笑,像一團柔軟和天真光,或許有溫暖人心的作用。

但於他而言,漫漫十七年的陰冷世界,貿然出現的這點微光實在難以負荷。不但灼燒著指尖,還在炙烤著皮肉,幾乎要了他的命。

他猛然松開她,奪門而去。

阿汀愣了一下,旋即噠噠地跑出去。

“你要上山了嗎?”

“我會去山上找你玩的。”

她在他身後追了兩步,頭暈得厲害,光腳踩到碎石也疼得厲害。她跑不動了,只能停下來,對越來越遠背影喃喃道:“我是阿汀,你不要忘記我……”

陸珣沒有回頭。

他徑直走進深深的夜裏,仿佛從今以後便如這般,遠遠走出她的人生。

再也不見。

*

風吹開簾布,陽光穿過陳舊的小窗,熱熱照在臉上。

阿汀揉揉眼睛,立即意識到自己睡過頭了。

陸珣的早飯和藥!

她一骨碌爬起來,手忙腳亂地疊被子,但就在起身的刹那,恍然大悟。

已經沒有什麽早飯和藥了,也沒有陸珣了啊……

他走了。

阿汀失落地想著,慢慢躺了回去。

昨晚下肚的兩口白酒後勁足足的,腦袋裏依舊暈乎。

她伸出手,手掌在微塵亂舞的光線中舒展,五根手指細而白皙,有點稚氣未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