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龐然大物

不知道村長的啞巴兒媳婦,是怎樣把話帶過去的。總之左腿摔骨折的老村長,得知兒子不顧陸珣死活,在醫院裏大大發了一頓脾氣。

阿汀昨晚還對著幾乎見底的米箱發愁,今早村長兒子便灰溜溜送來大半袋米。她歡喜到不行,走起路來腳步輕盈,幾乎要蹦跳起來。

像一只兔子。

又小又弱,完全不是他的對手的那種。

陸珣懶洋洋地蓋上眼皮,睡覺。

沒過多久,一串重重的腳步由遠及近。他微微仰頭,瞥見來人,也瞧見樓梯上忽然跳下來,豎著尾巴喵喵直叫的貓。

她還敢來。

並且打扮成另外一副模樣。

兩條油亮的粗辮子解開了,全部頭發在後腦勺紮成馬尾。上身套一件寬大的短袖,有點兒舊。褲子是村子裏常見的碎花褲,寬寬松松的,不顯腰身不顯屁股。

完全是照著阿汀來的。

阿汀腦後有膿包,沒法綁太緊的辮子,只能紮著松松的馬尾。上衣撿哥哥穿過的,褲子是媽媽剩下又改過的,腿腳稍稍收緊。這身衣服耐臟又舒服,她天天穿,沒那麽在意美醜。

“喵喵喵!”

“喵喵喵喵喵喵喵!”

貓不管打扮,它只在乎厭惡的味道。渾身炸毛,爪子抓撓著床單,不小心破開兩道口子。

陸珣眼也不擡地捏住它的後脖子皮,往裏丟。

貓打個滾兒,委屈巴巴地喵嗚兩聲。不過乖乖窩在樓梯角落裏,不動了。

宋婷婷心一動。

先是得意於自己的小聰明,很快又感到不甘。

她算是看出來了,日暮村幾百口人,這怪物唯獨偏愛阿汀。昨天任由他的貓抓她,今天不過是換上阿汀的打扮,他便出手護著她,不惜把貓丟開了?

不識好賴的東西,難怪眼睛生成這樣。

她不怒反笑,進門便蹲下身體。她比阿汀高上半個頭,身材滿些,步子也心急些,分分寸寸地挪過來,不忘摸出兜裏備好的吃食。

“你喜歡吃水煮蛋?我家每天早上吃。”

“我這有四個,給你吧。”

“還有糖。”

阿汀昨天只給他兔子奶糖,算什麽?她這兒有整整一把的糖。糖紙五彩繽紛,好多種。

“牛奶糖,汽水糖,粘牙糖還有口哨糖。有好多味道,全部都給你。”

陸珣不動,光是眯起眼,幽幽深深地盯著她。

宋婷婷本能地犯杵,心裏七上八下。

明明衣物仍在身上,她卻覺著一陣陣的羞恥。仿佛皮肉被扒得精光,一顆虛榮又見不得別人好的黑心腸,被炎炎夏日反復燒灼。

連忙低頭躲了一下,拿出殺手鐧———一塊酒心巧克力糖。淡紫色的紙,邊角帶著雕花。

這是完全正宗的’外國貨‘,城裏多少人想買還買不到,更別提窮鄉僻壤的日暮村。

城裏的表叔洋氣,眼也不眨地買了一盒,花錢托人運到鄉下,引得一群孩子湊過來又看又摸。宋婷婷拿一顆籠括大龍,又試著收買王君,被拒。

剩下便留給自己,省著慢慢吃。

“這是我最後一顆巧克力。”

她學著阿汀的慢腔慢調,心裏其實很嫌這樣溫吞的說話方式。也嫌阿汀的笑太靜,沒有風情,但還是打彎眉角,溫笑道:“你試試?”

越挪越近,越近越挪,不知不覺間,她竟然比阿汀靠得更近。他終於也朝她伸出手,掌心刀痕交錯,一條自然紋路劃破手掌。

斷掌啊。

老人言,斷掌女人克夫克子,斷掌男人大事必成。宋婷婷不信他能成什麽大事,只管把糖倒進他的手心裏,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來,露出明媚如陽的笑容。

眼看著陸珣收攏五指,抓緊一把糖,她以為他急不可耐地犯嘴饞。萬萬想不到他反手一丟。粒粒糖果狠狠甩在她的臉上。

糖紙邊角擦過眼角,宋婷婷的眼睛紅成一片。

她壓抑著怒火問:“你幹什麽?!”

陸珣又把手伸過來。

他們離得這樣近,宋婷婷全無躲閃的機會,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幾片刻意磨尖的指甲朝她襲來。猶如野獸的掌爪,觸碰到她的臉頰,冷冰冰地勾住,然後猛的劃了過去。

這一刹那,頭腦是空白的。

指尖不自覺地顫抖,在臉邊碰了一下。

暗紅的液體溶於指腹的紋路,摻雜著細小的塵土,啪嗒一聲滴在地上。濺開血色的花形。

宋婷婷瞳孔驟縮。

流血了?

臉流血了?!

高亢的尖叫和怒火擠壓在喉口,宋婷婷死死瞪著陸珣,看見他的唇角一點一點翹起來,眼中滿是殘忍的惡意。

原來,無論是假的阿汀,還是糖果和巧克力,他始終沒有動搖過。桀驁不馴的怪物,只是學會布置陷阱,引誘獵物主動走進爪牙之下。

宋婷婷驚覺上當,也明白自己手無縛雞之力。

她憎恨恐懼地望他一眼,深深記下這份仇,逃之夭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