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命百歲下(番外二)

妙蕪和謝荀便在桃源中住了下來。

二人的屋子還是從前來桃源住的那兩間, 臨近後山高崖,緊緊相鄰,推開窗子, 就可以看見對方。

妙蕪就站在窗子旁, 和謝荀說了好一會話,才戀戀不舍地去睡覺了。

妙蕪睡著以後,謝荀待在屋中躺了一會, 想起謝泫父子, 不知怎麽地漸覺心煩意燥,無論如何都無法安眠。

和妙蕪離開之後, 雖然仙門百家因為忌憚被他封印在狐仙廟中的魔胎, 不敢再明晃晃地對二人圍追堵截。

但暗中尾隨窺伺並不少。

和妙蕪一起遊歷山川大河這段日子,謝荀暗中驅退了不少仙門中的弟子。

可冥冥之中,謝荀總有一種不安全的虛幻感。

像是妙蕪終有一天會離他而去, 而他無力阻攔。

這種危機感常常令他陷入抑郁和暴躁中。

特別是在兩人分開,無法一睜眼就看到彼此的情況下,這種暴躁便更為明顯。

謝荀嘆了口氣,翻身坐起,在黑暗的客房中默默坐了一會,終於緩緩起身, 推門而出,悄無聲息地進入隔壁客房。

這段時日,雖是結伴同遊,但因二人還未成婚, 在外往往也是分室而居。

謝荀常常躺到半夜,等妙蕪睡著了再偷偷潛到她身邊,在她床邊坐下,才覺心中安穩。

謝荀進屋後,便在床榻邊坐下,雙臂交叉,枕於榻沿,下頜虛抵在手臂上,屏息看了妙蕪一會。

看到妙蕪胸口微微起伏,呼吸綿長而徐緩,知道她睡得深沉,謝荀嘴角微勾,只覺滿心充實又舒暢,換了個姿勢,側臉枕著手臂,不一會便進入夢鄉。

謝荀睡過去以後,躺在榻上的少女雙睫微顫,眼皮一陣滾動,慢慢睜開雙眼。

妙蕪盡量放輕動作,側轉過身,雙手交疊枕在臉側,靜靜地瞧著謝荀。

心中暗笑,謝荀常常等到她睡著後,偷偷潛到她床邊睡,等到天明才悄悄離去。

謝荀自以為行事隱秘,未曾叫妙蕪發現端倪,卻不想妙蕪早已發覺。

她知道謝荀如此,多半是因為心中焦慮。可謝荀煩惱什麽,她卻不知。

謝荀這人就是這樣,死要面子。有些軟弱寧願硬扛,也不肯對他人說道半分。

妙蕪想著想著,不由在心中輕輕嘆了口氣。伸出一根手指,觸向謝荀眉心,然後沿著他的眉骨處緩緩滑下,最後又輕輕在他鼻尖點了一下。

口中無聲道:“小倔驢,小倔狐狸。”

妙蕪說完,正準備縮回手,謝荀忽然睜開雙眼,同時抽抽出手來,五指攏住她那根作怪的手指,緊緊不放。

妙蕪沒料到謝荀會突然醒來,“呀”了一聲,低聲道:“你怎麽醒啦?”

謝荀望著她笑,眸光幽深,眼底亮晶晶的,似星辰閃耀。

“你以為就你會裝睡嗎?”

妙蕪撇嘴道:“這樣很好玩嗎,大半夜的,嚇我一跳。”

謝荀便嘆了口氣,作出一副委屈可憐的模樣,道:“我睡不著。”

說著微微低頭,雙唇在妙蕪指尖上輕輕碰了一下,呢喃道:“我睡不著。”

妙蕪頓覺指尖好似被什麽燙了一樣,一下縮回手,鵪鶉一樣弓起身體,把手藏在懷裏,心中後知後覺地想道,深更半夜,孤男寡女……

一顆心不受控制地砰砰跳起來。

妙蕪趕緊把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趕走。

此時正是姑蘇二月,天氣還有些寒冷,謝荀坐在床榻邊,身上衣衫單薄。

妙蕪雖知謝荀體質,陽火旺盛,並不畏冷。

但她以己度人,總怕謝荀凍到,想了一會,又小小地糾結了一下,便將被子掀開一點點,紅著臉道:“被子、被子分你一半好了。睡在床榻上,小心得了風寒。”

謝荀怔住,過了一會,耳垂便慢慢熱了起來。

他壓低聲音,沙啞道:“被子就一床,怎麽分我一半?”

妙蕪跟著蠶蛹似的,費力地往床榻裏頭蹭了蹭,留出大半床鋪。她垂下濃密的雙睫,指尖在另外半張床鋪上點了點,結結巴巴道:“這、這也給你。”

等了一會,沒聽到謝荀應答,妙蕪還以為謝荀不願意,心中又覺害臊,又實在有些心疼他,正想著該怎麽同他說時,便覺一只溫暖的手掌握住她的手,往下一按,被子又重新落到她身上。

謝荀嚴嚴實實地替她掖好被角,和衣在另外半邊床榻躺下。

妙蕪側躺著,臉朝著謝荀,謝荀仰面而臥,雙手交疊,規規矩矩地放在小腹上,呼吸平緩,嘆息道:“早些安歇,明日靈鑒夫人要來叫你一起準備元宵和許願燈,怕是要早起。”

妙蕪“嗯”一聲,點了點頭,閉上眼睛。

可身邊躺著一個大活人,還是自己心悅的少年郎,這種存在感實在太過強烈。

妙蕪初時還想,我要專心睡覺。可不知不覺地,便豎起耳朵,將全身的注意力都投注到身旁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