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眼

聽到謝謹的警告, 妙蕪輕咬下唇,和謝荀對視了一眼。

誰知謝荀竟竟朝她挑了下眉,臉上雖然沒有更多表情, 但那雙黑亮的眼眸中似乎隱含笑意。

妙蕪心裏就嘀咕了, 你倒是樂個什麽勁啊,大哥說的是咱們倆,又不單只我一個。

她卻不知, 就在兩人眉眼交流之時, 謝荀已經和謝謹私底下傳過音了。

“大哥,一會我須離隊片刻。”

“你要去做什麽?”

謝荀沉默。

半晌, 謝謹無聲地在心底長嘆了口氣, 傳音道:“琢玉,我不管你到底想做什麽。但你切記,無論你要做什麽, 都先想想謝氏家規。若有朝一日叫我得知你弄奸作惡,我必親自動手,清理門戶。”

謝荀聽到“清理門戶”四字,心頭猛然震動。

原來大哥還當他是……自家人。

他抿唇,傳音回復,語聲鏗鏘而堅定。

“是, 琢玉謹記。”

謝家眾人往秘境中行了幾裏,都未發現幻妖蹤影,心中不由暗自奇怪。

有弟子小聲道:“走了這一路也沒見到一只妖,別是想憋個大的吧?”

妙蕪心裏也在打鼓, 為保周全,還是撐起一道結界。

謝荀的手從衣袖底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輕輕地捏了一下。

妙蕪聽見他傳音道:“估計是因為我。”

妙蕪凝眉望去:你在說什麽啊?

謝荀勾唇笑了笑,笑容裏隱約有幾分自嘲。

“有我隨隊,沒有幻妖敢靠近你們,恐怕你們此行是獵不到什麽妖了。”

妙蕪抓住他的衣袖,用力地在眉心擠出一個“川”字,表示自己大大不贊同他這個說法。

謝荀擡手替她展平眉心間的皺紋,故作輕松道:“既如此,我先走一步,你好生帶領他們獵妖。”

傳音完畢,沒給妙蕪拒絕的機會,衣衫飄拂,悄無聲息地脫離隊伍,融入乳白的霧氣中。

妙蕪望著他離去的方向愣了一會,被謝謹一聲傳音喚回心神。

“阿蕪,小心,有妖物靠近了。”

謝荀離開謝家隊伍後,在濃霧中一路向北而行,一直臨近秘境邊界,才緩下速度。

每年碧遊觀舉辦礪劍會,開啟秘境獵妖,秘境結界邊緣都會有碧遊觀各大長老坐鎮,坐鎮之人數年一更。

如果沒記錯,橫機道君就坐鎮於北方。

這位橫機道君和謝荀的師父沈天青是師兄弟,與當年被蕭恨春所害的天狐少年同輩,二人都師出玉衡道君。

謝荀覺得他一定知曉當年天狐少年陸修緣弑師的內幕。

謝荀想到這裏,雙眸微黯。

他其實很理解仙門中人為何那般忌憚於他——不止是因為他的天狐血脈,更是因為他被謝家當成少主栽培了十八年,而後又拜入碧遊觀觀主沈天青門下,習劍七年。

他知曉太多仙門秘辛了。

若他真地有心在仙門中掀風攪雨,過往這十八年中他從仙門百家學到的一切,皆會化為無往不利的利劍。

而這,恐怕才是仙門百家心驚膽戰,欲滅他而後快的真正緣由。

就好比現在,他輕而易舉地潛到橫機道君身邊,橫機道人未能有所覺察就已經著了他的道。

他點燃了從柳悅容那裏要來的幻香“夢裏不知身是客”,用香迷昏橫機道人之後,手掌一翻,指間黃符化為一只黃色蝴蝶落於指尖。

他擎著那只“莊周夢蝶”,低聲問道:“橫機道君,你可還記得十八年前的陸修緣和蕭鈿兒?”

橫機原本昏昏欲閉的雙眼乍然大睜,面色驚懼,很快又闔然閉目,口中喃喃有詞:“修緣……小師弟……”

謝荀見他已墮入夢境,便往黃蝶上呵了口氣,那黃蝶雙翅拍動,翅下落下金色的,猶如細沙的光點。

謝荀閉上雙眼,神識移動,入了橫機道君夢境。

橫機的夢境初時是一片茫茫白霧,過了會,白霧漸漸稀薄,雨後濕潤的樹林出現眼前。

樹林中一片灼灼紅楓,雨水積在葉片上,風一吹,就簌簌地往下滴水,在夢境中叮咚回響,如同揚琴敲奏出的樂聲。

謝荀看到此處風景地貌,不覺怔然。

這是川貴邊界上某處地方,離碧遊觀約莫只有半日路程,三年前,他曾經仗劍誅妖於此。

前方有一道人影白衣染血,手持長劍,踉蹌而行。

謝荀沉下心神跟了上去,發現此人正是年輕時的橫機,只是不知為何身負重傷,獨自一人在這樹林中垂死掙紮。

謝荀跟著他走了一會,出了樹林,是一片下斜的山坡,坡上草木枯黃,坡下落著一座土地廟。

謝荀看到那座土地廟,又是一怔。心中忽然有些明白為何橫機拼著重傷也要來這裏了。

那座土地廟乃是碧遊觀所建,廟中布有劍陣,碧遊觀弟子在外如遇危險,可躲入廟中避難。

橫機看到那座土地廟,雙眸一亮,綻放出懾人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