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第2/2頁)

女人掩面痛哭的模樣至今都歷歷在目。

“你給我滾,死在外面我也不會去給你收屍的!”

他當時出於對父親的憧憬,和對自己職業的向往和使命感,竟然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然後就是長達十多年的冷戰,他每個月都只留下維持自己基本生活的開銷,剩余的薪資全部打給老家,但是無論過了多久,問候的短信也不曾有過回音,難得的休假也不會向他打開家門,這個在他年幼時溫柔好說話的女人不知為何這種時候變得異常地冷酷,將一句話信守到了永眠。

只是為什麽明明說好了,卻還是她先走了?

還將他打的錢一分不動地存了起來留給了他,人身保險受益人和房產證也填上了他的名字。

林城的目光暗了下來。

他突然覺得有點疲倦,對自己惺惺作態的疲倦,這是何必呢,就連復述一件事情,都要用一些不清不楚的措辭,謹防鹿眠知道背後的真相?其實全部告訴她也無所謂,這些事情都毫無秘密可言,在鄰裏甚至是人盡皆知的,每個人都認為他是個“不孝子”,他也的確是。

他不想告訴鹿眠,並不是因為自己對這個話題敏感,是他怕對方知道一切後對他產生幻滅。

但是……林城又開始迷惑起來:讓她早點認清楚他是個怎樣的人,趕快對他棄之如履,不是他的目的麽?為什麽直到現在還要用這些不清不楚的話來應付她?

林城突然了然了,一股如釋重負感油然而生,他神使鬼差地繼續開口道:“你之前不是說,想知道我過去是幹什麽的麽?現在還有興趣聽麽?”

鹿眠猛然看向了他:“有……”她的話停頓了數秒,因為林城臉上的表情讓她覺得他的狀態並不對勁,她的直覺又讓她改了口,“算了,我不……”

但是林城已經一臉平靜地繼續道:“警察,邊防警察,屬於武警。”

“啊……”鹿眠早在劉乾那裏大致猜到了個七七八八,但是得到本尊承認還是感覺有些不可思議,她想裝作是初聞那樣驚訝,便幹巴巴道,“我不是特別懂這個,但是聽上去挺厲害的。”

林城搖搖頭:“已經停職了。”

鹿眠下意識想問為什麽,但是她硬生生憋住了。

她總覺得林城突然跟她坦白不是件好事。

“我一次執勤時的判斷失誤,導致了隊員傷亡,”林城說,“挺年輕的一個男孩的,剛從武警學院畢業,還沒幹多久,我不該那麽快就帶他去那種場合的。”

其實對於他們這幫活躍在邊境的人員而言,受傷或死亡離他們並不遙遠。

但是可以避免的和無可避免的卻有著天差地別。

如果那個時候選擇的狙擊點再謹慎一些,他也不會沒有察覺到還有人挾持人質藏在死角裏了,哪怕再耐心等待一會兒,再觀察一會兒,也不會發生那種事情。

盡管支隊大隊長都說這是不可控的因素,但是林城仍然認為那是他不可逃脫的責任。

鹿眠陷入了沉默,她不知道這種情況該說什麽,於林城而言,無論現在的她現在怎麽說,也都是不痛不癢毫無實感的安慰。

“他父母知道後,找上了我。”林城的煙吸到了一半了,他在燒紙用的鐵桶裏抖了抖煙灰,閉上了眼。

剛剛痛失獨子的夫妻不知道怎麽知道了事情的全部經過,他們氣急上頭,真正需要憎惡的對象也早就死在了他們槍口下,於是剩余的悲憤和怒意就發泄在了他身上。

找上他倒也沒事,林城自認為他有義務承擔他們的火氣。

“其實我沒關系,他們怎麽樣,我也覺得一切都是應該的。”林城看向了天空,“但是我不知道他們怎麽找上了我媽。”

鹿眠第一次注意到男人傴僂的脊梁是那麽單薄。

“我媽一直有心臟病,被鬧了一次後倒了,急救一天沒搶過來,我趕回去的時候人已經沒了。”

他也不知道怎麽辦,他有愧於對方,但是自己的母親又何其無辜?誰都沒有錯,但是每一個人都做錯了,有些事情就是如此不講道理,於是新仇舊恨混雜到一塊就變成了解不開的結。

林城思來想去,問題的源頭就是自己。

“我跟你說過了,我不是你想的那樣,什麽事情我都沒處理好,當兒子我沒當好,當隊長也當得一塌糊塗,什麽都沒剩下了,挺窩囊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