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13】(第3/4頁)

她說:“不是想潑你冷水,不過……”

江煉打斷她的話頭:“我懂。”

就像神棍此去瑤寨、很可能一無所得一樣,他這一趟,也許也看不到什麽:有哪個土匪,會開箱、拿出藥方,然後展開了看,讓他從旁窺視到藥方的各類藥材配比呢?

然而,借用神棍的說法:試試吧,不試,怎麽知道不行呢?

他盡了人事,希望天命能稍稍垂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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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跟況同勝當初描述的,一模一樣。

事情發生得太快了,驚慌失措的況家人和那二十余匹馱著女眷箱籠的馱馬剛到近前,就已經被怪叫聲連連的土匪給追上了,沒有喊話,也並不洋洋得意地報什麽名號,屠殺瞬間就開始了。

揚灑著飆向半空的血道子清楚地昭示出一個事實:貨留人死、以絕後患。

哪怕在影視劇裏看過再多的殺戮,跟近乎真正面對,還是不一樣的,更何況,這顆蜃珠幾乎可以作用於人的大部分感官,除了觸覺,看、聽乃至聞都跟直擊現場沒什麽兩樣。

江煉幾乎要分辨不出現實和虛幻:淒厲的尖叫聲接二連三鉆入人的耳道,血腥氣混雜著火油和木頭燃燒的味道,讓人避無可避,不斷有人身體扭曲著倒地、再倒地——有兩次,江煉下意識擡腳,想去阻止那帶著風聲劈落的砍刀,都已經邁出步子了,又驀地發覺這些只是幻想,於是茫然地退回來。

孟千姿忽然叫他:“江煉,你踩到……”

踩到什麽了?

江煉低頭,看到自己的一只腳,正陷在一個人的半邊腦袋裏。

那是……年輕時的幹爺、況同勝?

江煉渾身一震,連退兩步,但實在忍不住,又走到近前,單膝蹲下。

是況同勝,沒錯,眉目間依稀還能看出今日的影子,他伏在草從裏,即便屏住呼吸,也未能控制住身體的顫抖。

不遠處,有個穿白色褂裙的女人,抱著一個嬰孩,拼死往這頭沖了過來。

……

殺戮過後,一地狼藉。

況同勝抱著嬰孩跑了,那女人趴伏在地,頭和脖頸處,只剩了一半相連。

土匪們把馱馬拴連到一起,堆聚在一處的箱籠足有小山包那麽高,江煉走上前去看,甚至下意識避讓那些不斷走動著的人。

有個獨眼纏頭、腰後插一柄板斧的黑皮大漢,將左右衣袖擼起,露出一身濃密的黑長汗毛:“弟兄們,開箱驗貨!有了錢,咱們上水路碼頭,去找吃四方飯的白臉娘兒們去!”

那年月,這一帶做皮肉生意的女人多集中在水道的各處碼頭:碼頭處商來客往,有這類需求的男人多,腰包也鼓。

眾人哄笑,於是開箱。

粗暴地砸鎖,或撬箱,每一口箱蓋掀開,都伴隨著一陣倒吸涼氣和旋即狂喜的躁叫,況家這趟逃難,帶的都是值錢貨,除了必備的衣物外,都是成筒的洋錢、金銀首飾條塊以及各種珠寶碧玉,那些個土匪個個紅了眼,就差往下滴口水了——興奮間忽覺腳下軟綿,低頭一看,是未及挪走的屍體,於是不耐煩地一腳踢開。

又一口箱子被搬過來,這次不同,搬擡的那個麻臉漢子幾乎是剛一抱起,臉色就變了,脫口罵了句:“幹他婆娘!空的!”

空的?

在場的所有人,以及近前來看的江煉和孟千姿,幾乎是同時,都盯住了那只箱子。

略一細看,就會發現,這些箱籠,雖然都是通行的尺寸和形制,但那只箱子,要特別些。

一般來說,箱子只是用來裝東西,不會有太多雕飾——其它的箱子都是木頭光面,唯有它,周身都刻滿了細密的花紋。

江煉的呼吸急促起來,心內有個聲音說:是這個了,應該是這個了。

黑皮大漢不信:“空的?誰這麽費勁逃難,帶只空箱子?”

麻臉漢子急了:“三爺,我還騙你嗎?這掂弄掂弄……”

說話間,他真把那口箱子在手上掂扔了兩下,是人都看出,確實沒分量:“還不知道輕重嗎?”

黑三爺往地上呸地吐了一口:“幹他娘!扔了扔了,開別的,別叫空箱子壞了咱們的興頭。”

麻臉漢子應了一聲,隨手把那口箱子扔翻在一邊,又擡了一口出來,這一口裏有不少卷軸,黑三爺隨手拆了一卷,是幅水墨畫,上頭群蝦嬉戲,落款處有紅印,江煉本來想過去細看那只被扔開的所謂空箱子的,忽然隱約看到印章上有“白石”字樣,心便突突跳起來,低聲向孟千姿說了句:“好東西。”

黑三爺滿臉嫌棄,嚷嚷了句:“閻羅呢,他是識過字的,叫師爺來看看,這什麽玩意兒。”

有個幹瘦的男人急急分開人群進來,嘴裏應聲:“這呢。”

這人相貌可真不敢恭維,三角眼也就算了,眼白還奇多,短脖子,腦後卻高高聳起一塊,這長相,真比況同勝還適合趕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