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7】(第2/3頁)

江煉沒好氣:“是你熟人,你還幹站著看?”

老嘎如夢初醒,手腳終於麻利,搭著毛巾端了熱水進來,那女人身上有抓傷,也有刀傷,抓傷遍布全身,一道一道,衣服都破得不成樣子了,刀傷一時辨不全,只知道最顯眼的一刀在腹部,再狠點也就差不多開膛了。

江煉剪開她的衣服,先擰了毛巾幫她擦拭,許是動作大了牽動傷口,那女人痛極之下,突然睜了眼。

起初眼神茫然,瞬間轉成了極度驚恐,嘶啞著嗓子吼:“別殺我,不要殺我,我路過的,我就是路過的……”

她已經傷成這樣了,再亂掙還得了?江煉迅速扶住她肩膀,手上用力,穩住她的身子,語氣很溫和:“不用怕,你現在很安全。”

那女人瑟縮著看他,也許是覺得這人眉目和善、確無傷人之意,抖得沒那麽厲害了,再然後目光漸漸渙散,又昏死過去。

江煉這才能騰出手來,幫她逐一清理包紮,其實有些傷口需要縫針,但這活太精細,他做不來。

老嘎在邊上幫著打下手,絮絮發表意見。

“馬彪子,這絕對是撞上了馬彪子。”

江煉手上不停:“那是什麽?”

“就是豺狗啊,又叫苗狼,老虎都怕它,老話說得好,山裏有馬彪子在,老虎都不敢稱王。”

苗狼……

想起來了,幹爺提起過這兇畜,說是體型不大,跟狗差不多,黃毛,長了個馬臉,叫起來幽幽咽咽像鬼哭,特別瘆人。

單只苗狼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它們群體活動、協同作戰,行動極敏捷、爪牙鋒利且堪稱多智,五六只馬彪子就敢圍攻老虎,而且講究戰術:通常都是幾只圍咬,其中一只覷空跳上虎背,把老虎的眼睛抓瞎,然後咬老虎屁股、從肛-門裏往外扥腸子、吃內臟,幾分鐘的功夫,就能吃得只剩下骨皮。

想想多荒誕,虎嘯山林,那麽威風的百獸之王,遇到馬彪子,會嚇得瑟瑟發抖。

這祖宗不止敢惹老虎,也常剿殺野豬,搞死牛、馬、家狗更是不在話下,襲擊人的事倒是沒聽說過,不過也說不好,畢竟是肉食性的兇獸——舊時代,湘西山裏捕到虎都不算難,但再有經驗的獵手都沒捕到過馬彪子,說是“行動太快”、“詭詐近妖”。

怪不得她會在樹上,遇到成群的馬彪子,不上樹,那真是死路一條了。

老嘎感嘆:“厲害,能從馬彪子牙口裏逃掉,太厲害了,這女人是個人物。”

江煉沒吭聲。

她身上有刀傷,馬彪子再厲害,也不可能揮刀傷人吧。

她在短暫清醒的那幾秒裏拼命求饒,還苦苦分辯自己只是個“路過的”。

會是什麽人,連個路過的女人都不放過?這事跟劉盛被殺有關聯嗎?想得更大膽點:傷她的和殺劉盛的,會不會是……同一個人?

有手機鈴聲響起,還伴了震動,老噶四下看了看,目光停在江煉的屁股後兜上:“煉小爺,你有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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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煉推說要出去接電話,把善後的雜事交給老嘎處理。

其實不是電話,是設好的鬧鈴,提醒他該和幹爺通個氣了。

江煉爬上屋頂,背倚著那口衛星鍋,點了視頻通話申請,遲遲未獲通過,江煉並不著急,他看向對面山頭緩緩流轉的乳白夜霧,默算著那頭的進程。

手機在護工手裏,護工會先進房間叫醒幹爺,都說年紀越大睡眠越少,幹爺恰恰相反,過了百歲之後,一天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江煉絲毫不懷疑,幹爺會在某一天永遠睡去,走得安詳而又寧靜。

叫醒幹爺之後,護工會告訴他煉小爺的電話過來了,然後把接通的手機在立式支架上固定好,挪到幹爺面前,調整好最佳可視角度,最後退出房間,給通話雙方都留出私密的對話空間。

果然,等了一會之後,屏幕上出畫面了。

和往常一樣,映入眼簾的是幹爺那張極度蒼老的臉,地心引力把他的眼眉、鼻翼及唇角兩側都拉出了極深的下八字形,眼皮下耷得遮住了大半個眼睛,只在縫隙間漏出渾濁的一點光,全臉唯一向上的皺紋是眼袋線,一左一右,像鉤子,兜住臃腫下垂的眼肉。

每次看到幹爺的臉,江煉都會對長命百歲這種事少幾分熱衷,覺得自己如果死在盛時,也挺好的。

況同勝褶皺層疊的厚重眼皮略略掀起,含糊地說了句:“煉子啊……”

小時候,況同勝叫他“小煉子”,大了就叫“煉子”,雖然有點別扭,聽習慣了也就好了——況同勝就愛這麽叫人,比如叫況美盈“盈子”,叫韋彪“彪子”。

但今天,“煉子”這稱呼讓他很是不自在,江煉想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是被孟千姿幾次三番朝他要“鏈子”給鬧的。

嗯,“孟千姿朝煉子要鏈子”,真是絕佳上聯,就是不知道下聯該怎麽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