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顧慈瞠目結舌,這廝腦子裏都在想什麽?怎的還想給人當爹了?

趕在局勢徹底失控之前,她趕緊將戚北落拉走,再待下去,沒得把這好不容易搬來的救兵,又給氣跑咯。

黃昏時分,奚鶴卿親自護送顧蘅入東宮,並留在這陪她最後一晚。

顧慈早早命人將北慈宮內的北跨院打掃出來,那裏坐北朝南,光照充足,離自己的住所僅一墻之隔,姊妹間也好有個照應。

日暮西斜,大家坐在一塊用膳,一則為裴行知接風洗塵,二則祝戚北落和奚鶴卿此行一帆風順。

自姑蘇一別,他們已有大半年沒聚過,照理應當紅火綠蟻酒,好好歡聚一番,奈何中間隔了這麽層離愁別緒,酒還未過三巡,便都草草散去。

點點燈火暈染在各自窗前,每一扇窗都有自己的無奈。

一夜無眠,翌日一早,天際扯起魚肚白,雲霧低垂,日頭懸於山嵐間,打眼瞧去,好似玉米面烙出的餅子。

宣和帝便親臨西郊昭雲台,點齊兵將,歃血祭旗。

顧慈和顧蘅候在靜室內,裴行知和顧飛卿則立在門口,眯眼遙望。

儀式過後有短暫的告別時間,戚北落和奚鶴卿並肩走來,鎧甲鏗鏗,踩得腳底沙石咯吱作響。金芒清晰地勾勒出他們的身影,挺拔若松,經冬不倒,遇雪更淩。

姐妹倆一道從座椅上站起,趕至門口,指頭絞著帕子,心頭無端生出種空寂感。

顧家曾有意撮合裴行知和顧蘅的事,一直是奚鶴卿的心結,即便到了如今,他和顧蘅已然修成正果,他依舊沒法徹底釋懷。

眼下見二人恰好並肩而立,他腔子裏的血頓時一熱,兩三步沖過來,隔在他們中間,戒備地斜睨著裴行知。

毫不遮掩的敵意,裴行知笑了笑,不以為意,兩手對插著袖子,領著顧飛卿去祭台旁邊近看。

奚鶴卿挺直身板給他讓道,不小心踩在顧蘅腳上。顧蘅跟被燙了尾巴的貓似的,立刻炸毛,蔥削似的指頭幾乎戳到他鼻尖,“你幹嘛呀!”

尖利的聲線引來周遭一陣側目。

奚鶴卿癟癟嘴,拍開她的手,“沒幹嘛!”朝裴行知的背影擡擡下巴,“你已經懷了我的種,我不在的這幾日,你給我離他遠點,聽見沒有!”

警告完他仍舊不放心,又捧起她的臉狠狠嘬了口。

四面響起幾聲竊笑,顧蘅又羞又惱,醞釀了這許久的滿腔柔情一股腦兒全化作|愛意綿綿的一拳,徑直朝他胸膛去。

奚鶴卿倒吸口涼氣,咬牙忍住,將她擁得更緊,霸道地堵住她的唇,抵死糾纏。

顧蘅拼命揮拳掙紮,可一想到接下來這半年都會見不著他人,心口便跟刀子劃過一般,鈍鈍發疼,推搡的手也漸漸柔軟下去。

顧慈在旁看著,自嘆口氣,又往戚北落隨身的荷包裏塞了好些路上可能用得著的藥丸。

“出門在外,你可千萬要照顧好自己。北境不似帝京,過了七月天就一日勝一日地涼下去。你可不許在外頭胡亂吃生水,野味沒熟也不準吃,要是覺得冷,就莫要把領口敞這麽大,把我給你縫的那件狐毛夾襖穿在裏頭。我紮破好幾根指頭才趕出來的,不許嫌難看!”

戚北落牽起她的手,白嫩嫩的指頭隱約還留著針眼。他心疼不已,放在唇邊輕吻,盡量又輕松的語氣逗她開心,“你這話說的,好像比我還熟悉北境似的。”

顧慈哪裏去過北境,至多也就聽旁人提過。

而今發生的事,同前世完全不一樣,她心虛得緊。爹爹突然生死未蔔,戚北落這一去又不知吉兇如何,可她除了在家幹著急,也幫不上什麽忙,只能盡量多叮囑些。

戚北落凝望她面龐,目光深沉,什麽都懂,卻什麽都沒說,只靜靜將她摟入懷中。溫熱的液體落下,冷硬的鎧甲都溫軟許多。

顧慈一手抵在他胸前,聲音透著軟糯鼻音,“我也不求你多立戰功,只三句話。第一、不許貪功冒進;第二、一定要平安回來,哪怕救不出人,也不可再把自己搭進去;第三......”

她咬著唇,恨聲道:“不許到處沾花惹草,若是敢給我帶回什麽北戎公主,亡將之妹,看我怎麽收拾你!”

戚北落起初還“嗯嗯”點頭,聽到最後,忍不住笑出聲,貼著她耳朵輕蹭,“你放心,嶽父、姐夫、還有我跟奚二,一定會毫發無損地回來。”

號角聲起,旌旗招展,聲聲摧心肝。

戚北落用力親了口顧慈,又俯身親了下她的肚皮,指著裏頭的小人,故作兇狀,“小子,爹爹不在的這段時日,你可要聽娘親的話,不準折騰娘親,知道嗎?要是你敢搗蛋,叫爹爹發現,等你一落地,爹爹就收拾你!”

顧慈被逗笑,撫著肚子嬌嗔地剜他一眼,“德性!”手還攥著他的手,不忍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