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第4/5頁)

裴老太太得知今日寺廟中的事,對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孫兒頭疼不已。

但她仍舊不願放棄,又命人在鳥語林預備了一大桌晚膳,打算入夜後挑燈,邊用飯邊賞楓葉,屆時再尋個什麽由頭,讓裴行知和顧蘅去林子裏單獨逛一圈,總能處出些許感情的。

可偏生顧蘅早間吃多了螃蟹,回來就開始鬧肚子,別說去鳥語林用飯,就連地都快下不了。

裴老太太自覺機會來了,忙打發裴行知去號脈,可等他磨磨蹭蹭過去時,奚鶴卿已經把全姑蘇城的大夫都抓來,在院子裏候著。

裴行知打院子裏走了一遭,邊拎著藥箱,怎來的就怎麽回去了,好像就是去那散個步,氣得老太太差點抄起拐杖敲他腦袋。

顧慈在顧蘅身邊守了許久,親耳聽見大夫說她無事,心才徹底放下。裴靈徽知她自幼身子就弱,三催四催地將她趕出去吃飯。

此時秋月已升至柳梢頭,瀲灩清暉,照得滿園如積水空明。

顧慈踩著一地碎光,慢吞吞踱回自己院子。小慈和蘿北瞧見她,便立馬“喵喵”地跑來,分別蹭著她兩只腳。

顧慈將預備好的小魚幹喂給它們。兩小只歡喜地“喵”兩聲,便蜷縮在一塊吃起來。

顧慈瞧了會兒,心中有些欣慰,亦有些悵然。左右眼下並無睡意,她搬了張小杌子,坐在庭院中賞月。

今夜月朗星稀,南天上的那顆北落師門在夜幕中越發耀眼,幾可與月華爭輝。

離京頭幾日,顧慈還能從奚鶴卿那,聽說一些關於戚北落的事。越臨近姑蘇,消息便越少,如今基本是完全斷了聯系。

這次黃河汛情較之往年都要嚴重,地方官都自亂陣腳,若不是戚北落及時出現,穩定民心,只怕洪水還未褪去,叛亂就要先滋生起來了。

也不知那呆子現下如何?災情這麽嚴重,他到底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夜風蕭瑟,竹影繚亂。顧慈攏了攏衣襟,抱膝坐成團,側臉枕在膝上。

姐姐生病,有奚鶴卿陪著。瓔璣這時候大約已經睡醒,吵吵要吃東西,卿兒會幫忙照顧。就連小慈和蘿北也成雙成對,唯獨只有她,一影伴一人。

她由不得嘆口氣,仰面,怔怔望著那顆北落師門,伸出一根手指,將它周圍為數不多的星星連成線,邊寫邊低聲囔囔:“戚......北......落,戚北落,戚北落......”

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眼眶微微濕熱,她吸吸鼻子,將熟睡的小慈和蘿北安頓好,自己也回屋。

墻頭忽然想起一陣簌簌細響,顧慈猛地警覺,屏住呼吸回身呵道:“什麽人!”

又是一陣簌簌聲,比剛才要大許多。她捏緊手中的燈籠杆,眼睛直勾勾盯著那不停響動的樹梢,腳一點一點朝著院門倒退。腦袋飛速轉動,琢磨各種逃脫線路。

不等她想明白究竟哪種法子更妥當,人影已從樹上騰身而下,直挺挺站在庭院那端。

稀疏的月光透過繁枝照在他臉上、身上,玄色衣裳便流淌出暗銀色的光。面容五官棱角分明,線條利落,如刀削成,與生俱來就透著種高不可攀的尊貴氣韻。

只一雙漆黑的眸子,望著她時,依舊明亮熾熱如昔。

咚——

燈籠從手中滑落,燭火晃動兩下,“嗞”聲熄滅。

顧慈仿佛不知道,思念太長太久,反叫她忘了眼下究竟該做何反應。小慈和蘿北被動靜驚醒,從窩裏竄跳出來,繞著他蹦跳叫喚。顧慈卻全然不知,就站在原地,傻傻地看著他。

戚北落失笑,擡手招了招,“慈寶兒,過來。”

顧慈依舊沒動,飛蛾振翅的聲音,夜露滴落的聲音,和遠處丫鬟婆子們走動的聲音,都在耳畔虛化。

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已經在院子裏睡著了,現在的一切,都不過是她的一個夢......

如是想著,她擡手掐了把自己的面頰,“嘶——”疼得直抽氣。

戚北落愣了一下,旋即笑出聲,上前擁她入懷,幫她揉臉,“你個傻的,想知道是不是做夢,掐我不就行了?怎的這麽老實巴交,掐自己玩?”揉了片刻,松開手,低頭,“我瞧瞧,掐沒掐紅。”

顧慈的臉沒被掐紅,可眼圈紅了。

拼命往他懷裏鉆,唯有這般真切地感受到他身體的溫度,她才能說服自己去相信,他是真的回來了。

戚北落如她所願,什麽也沒說,就這般靜靜抱著她。只要她想要,抱多久他都不嫌累。

熟悉的溫暖和依賴盈滿心間,顧慈孤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雙眼似浸在水中的黑曜石,經他點亮後,頃刻間流光溢彩,“你怎麽到這來了?”

戚北落劍眉一軒,指了指天上的那顆北落師門,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你從前不是說,若是你對著那顆星星喚我名字,我就要出現。今日你喚了,我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