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在場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像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傻杵在原地動彈不得。

顧慈剛經歷完一場驚嚇,本想在戚北落懷裏靜靜窩會兒,聽到這話,刷的擡頭,疲憊全消。目光觸及他眼底那片純粹的堅定,清潤眼波微微一蕩。

這是情急之下幫她解圍的話?還是他的真心話?胸中似有什麽在激蕩,顧慈咬了下唇,開口正待細問,前頭先響起歇斯底裏的尖叫。

岐樂雙目瞪如銅鈴,赫赫閃爍戾光,雙手被鉗制卻還掙紮著往前拱,發釵散亂,齜牙咧嘴,如囚籠中的困獸,毫無尊貴可言。

“她憑什麽是太子妃?誰允許了?誰同意了?太子妃之位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顧慈被她這面孔駭到,下意識往戚北落懷裏縮。戚北落亦極自然地擡手,拿寬袖罩住她,手輕輕拍了拍她腦袋,將一切可怖猙獰都阻擋在外。

“要孤娶你為妻,做夢!東宮的大門,你這輩子都不可能讓你跨進一步!給孤跪好了!”

話音剛落,便有勁風徑直踹向岐樂膝窩。

岐樂痛呼一聲,順勢跪倒,膝蓋觸地的聲音格外響亮,夾雜骨頭咯吱摩擦聲。痛意如過電般蔓延全身,她眼角沁淚,惡狠狠昂首斜瞪那罪魁。

奚鶴卿足尖點地,扭動腳脖,籠著袖子嘻嘻笑,“對不住郡主,方才在下不慎崴到腳了。”

岐樂磨著槽牙,勉力支起膝蓋要起,肩膀又被死死摁住,四肢撐在地上,想起也起不來。方才還高傲自大的孔雀,轉眼威風掃地,變成掉毛的雉雞。

奚鶴卿仍舊笑眯眯,“呀,抱歉抱歉,在下手也崴了,借郡主這寶地歇息會兒。”

岐樂氣得脾肺生疼,想她在皇宮那樣的地境都能橫著走,卻在這國公府裏頭受盡委屈。還要眼睜睜看著戚北落棄她如草芥,當著她的面對其他女人呵護備至?

岐樂咬牙,“你們、你們竟敢這般待我,我一定會告訴姑母,讓我姑母給我……”

啪的一聲脆響,她話還沒說完,王德善便上前狠狠扇了她一巴掌。毫無防備的岐樂直接狼狽地摔倒在地,咳出一口血痰和半顆門牙。

“竟敢在太子殿下面前口出狂言,對殿下不恭,這是郡主該受的罰。”王德善甩甩手,轉向戚北落哈腰,“奴才僭越了,同殿下告罪。”

戚北落輕蔑地扯了下嘴角,眼皮不擡,完全將這所謂的郡主視為螻蟻,“無妨,繼續。”

王德善“噯”了聲,卷起袖子往岐樂身邊去。宮裏頭的內侍,掌箍人時都很有一手,能讓你疼到骨子裏,臉卻不紅不腫。

岐樂是個欺軟怕硬的,適才那一巴掌將她的氣焰全都打散,她捂臉瑟縮著,嗚嗚咽咽討饒。戚北落置若罔聞,她便求顧慈,“顧二姑娘,方才都是我不好,我同你道歉。外頭人都說,你為人最是仁善,就放過我這回吧。”

仁善?顧慈有些想笑,就因為她仁善,所以就活該被欺負到頭上?不痛不癢地道個歉,她就必須原諒?倘若戚北落沒及時趕到,自己現在又是什麽下場……

袖底下的手緊攥成拳,她偏頭,想看看岐樂現在的模樣,卻瞧見血痰嵌入磚面蓮紋,凝眉,脫口而出:“她臟了我家地。”

嬌嬌軟軟的聲音如羽毛拂過心頭,戚北落古井不波的鳳眼,這才有了動靜,淡淡瞧向奚鶴卿。

奚鶴卿挑眉,俯身拎起岐樂,捉小雞似的把她提過影壁,大步流星往門口去。

岐樂嚇得靈魂出竅,好半天才慢慢歸位,望著影壁後頭越來越遠的無雙儷影,淚珠大顆大顆從眶裏漫出,淌過受傷的臉頰,火辣辣地疼。

她堂堂一個郡主,金枝玉葉,就因這小小國公府之女輕飄飄的一句話,被扔了出去?且還是戚北落親自下的命令。

她羞憤不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卻不想還有更糟的。

大街上,岐樂被奚鶴卿拿繩子綁了,跪在大日頭底下。王德善當著滿大街人的面,啪啪往她臉上扇巴掌,而方才攔著雲錦和雲繡救人的兩個沈家丫鬟,因奚鶴卿的威逼,不得不抖著發白的唇瓣,在旁幫忙數數。

沈家這幾年作威作福,早鬧得民怨沸騰。尤其是這位郡主,簡直可以繼老鼠蟑螂之後,成為帝京城中人人喊打的第五害。

是以周遭圍觀的百姓認出岐樂後,不僅沒覺她可憐,反倒神清氣爽,直誇太子殿下為民除害。更有甚者還拍手叫好,往裏頭丟臭雞蛋和爛菜葉子。

那廂定國公府墻角,掐絲戧金食盒倒扣在地,乳白色梔子糕沾滿黃泥,可憐兮兮地碎成屑塊。

果然,還是沒能讓他吃上啊……顧慈垂著腦袋,綿長嘆口氣。

雲繡幫她重新梳好發髻,亦蹙眉惋惜:“可惜了這梔子糕,姑娘昨夜做了好久,把所有梔子都用了,殿下還沒嘗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