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2頁)
四面重歸寂靜,木窗苟延殘喘地吱呀,煙火乍亮,撕裂屋內死寂的黑。戚北落漠然立在其中,雙目空空,形影相吊,仿佛全帝京的雪都落在了他身上。
顧慈素來膽小,指甲蓋大的蟲子就能嚇得她涕泗橫流。現在親眼目睹這些,她卻一點也不怕。唯有懊悔和自責嗚嗚咽咽梗在心頭,壓得她透不過氣,只能深深將臉埋入膝間。
長明燈重燃,氤氳一團溫暖柔光。
顧慈仰面,不期然撞入一雙星眸中,溫柔又委屈。眼底布滿血絲,眼圈發青,鬢發微亂,像是連日不眠不休快馬加鞭趕路所致。
手伸來一半,他又膽怯縮回,將血跡擦凈後,方才遲疑著撫上牌位。
“慈兒,我是不是……又嚇著你了?”
“賜婚的聖旨,其實是我向父皇求來的。早知你這般厭我,我就該早些離京,如此你也不必為了躲我,嫁給這麽個廢物……”
粗糲的指腹順著“顧”字的筆畫,輕輕摩挲。袖口傳來叮當細響,滑出一根紅繩,系著銀鈴,表面綠銹斑斑。
顧慈想起來,戚北落少時生過一場大病,太醫都說他命不久矣。她和姐姐一道上護國寺為他祈福,隨手買了這串紅繩予他,聽說能消災降福。
後來他的病果真好了,卻嫌棄手鏈是姑娘家的玩意,死也不肯戴。時過境遷,鈴聲已不再清脆,他竟然還戴著?
顧慈心頭大動,最難捱的那七日,她都不曾掉過一滴淚,此刻淚水卻決堤般再克制不住。
帝京的雪下了三日,戚北落便抱著牌位枯坐了三日。
冷傲如他,六歲成為太子,十四歲披甲上陣,十六歲被奉為戰神,萬軍壓境時,他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如今卻在她靈前,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
顧慈心疼極了,想幫他揩淚,卻觸摸不到他的臉。只能虛虛依偎在他懷裏,想象他懷抱的溫暖。
若有來生,她真想好好擁抱他。
眼前出現一片光斕,院中那半截海棠樹竟然開花了。
蒼茫雪色間乍現一點紅,怪誕又驚艷。晨風拂過,嫣紅花瓣翩翩朝她飛來,似他溫柔撫摸她面頰,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纏,緊緊扣在一塊。
“慈兒,我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