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落子無悔(04)

原是想喊他看,那花店裏的洋桔梗開得熱烈,結果什麽都忘了,連同呼吸,好半晌,她都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後巷有人經過,落下一陣笑聲,她被傅聿城身軀擋住,全聽不見。這花店檐廊是薄荷綠,她向上的視線裏看見這樣一片清涼的顏色,她想到添了冰塊的氣泡酒,是甜的。

不知過了多久,熱得不行,手心都浮出汗,梁芙伸出手去撓傅聿城後腰,他縮了一下。

“……我得回去了,不然方清渠估計得報警。”聲音很小,提到方清渠時更是心虛地低了半度。

“要是不提這名字,我說不定就放你走了。”

“你還能在這兒待一晚上不成?”

“你可以試試,激將法對我很有用。”

電話在這時候不適時宜地響起,梁芙不看便知應當是方清渠打來的。她手伸進包裏掐斷,再摟住傅聿城的腰,頭往後仰,踮著腳尖看他,用刻意撒嬌的語氣央求:“真的得走啦。”

傅聿城吃不消,一言難盡地瞥她一眼。

梁芙哈哈大笑,電話又響起來,再掐斷,這回她試著輕輕掙了掙,傅聿城松了手,“去吧。”

他整理衣領,就站在原處,沒打算要走的意思。

“你不跟我一起進去?”

傅聿城摸煙盒,低頭往嘴裏送一支,“懶得跟他打招呼。”

梁芙笑說,“小氣。”

她穿泡泡袖的綢制短袖,黑色長裙,淺綠緞面的平跟鞋,像是復古裝扮的電影女郎。只微微仰起頭,踮著腳,動作迅速又輕盈。一個吻落在他臉頰上,風拂過一樣。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伸手去挽,她已轉個圈躲開,笑說:“我回去應酬,你回去團建。明晚見,這回風雨無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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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實習生,傅聿城他們的工作內容沒有挑選的余地,指導的老師布置什麽就得完成什麽。傅聿城剛來,沒熟悉多久,就接到一個收集判例的任務,工程浩大繁瑣,還要得緊急,免不了晚上要加班。

他跟梁芙約定今晚九點看電影,預估了一下工作量,大抵到提交任務那日,時間剛剛足夠。為了爭分奪秒,吃飯的時間都得省下。

一到飯點,茶水間就熱鬧起來。傅聿城叼著面包去沖泡咖啡,丁詩唯也在那兒。她面色蒼白,端著塑料碗小口喝粥,額頭上還貼著一張退燒貼。

丁詩唯有氣沒力地打聲招呼,傅聿城瞧她一眼,“生病了?”

“本來就感冒了,昨天晚上不該喝酒。”

“怎麽不請假。”

丁詩唯笑了笑,“就這麽幾個實習生,我請假了你的工作量不就得翻倍?”

“也沒事,該請就請,生著病效率也不高。”

傅聿城端著速溶咖啡,到桌子斜對面坐下,就著面包將就這一頓晚飯。

丁詩唯沒忍住去看他,好幾個話題到嘴邊,怕他不願接尷尬,就又吞回去,氣氛就更沉默了。她始終不知道怎麽跟傅聿城熟起來,明明已是五年的同學了。這人好像自動給人劃分了界線,線外的人半步也別想靠近。

來程方平的律所,除了沖其業內口碑,當然也有私心。她筆試加上三輪面試一關一關闖過來,賭個傅聿城會來這兒實習的可能性,最後賭對了。

丁詩唯喉嚨發疼,吞咽很慢。對面傅聿城已經吃完面包,沖她點一點頭示意,起身回工位上去了。

丁詩唯嘆聲氣,手一松,塑料勺子輕砸進粥碗裏。她低頭揉了揉眼睛,覺得自己沒用至極,難受之外更添沮喪。

晚上八點,傅聿城從繁重的任務裏抽身,起身去外面透一口氣。

律所在一棟去年剛剛開盤的新寫字樓裏。這寫字樓分AB座,為了方便兩棟互相來往,十五層還修建了一條空中走廊。律所在十六層,因此大家常會在工作之余,抽空到走廊上去躲個懶。

傅聿城推開通往走廊的門,瞧見不遠處有道人影。頓了頓,果不其然,聽見人影那兒傳來壓抑的飲泣之聲。

這寫字樓裏來往者光鮮亮麗,背後卻各有各的屈辱心酸。工作不順來這兒哭一場,是件稀松尋常的事。但不尋常在於,這已經是傅聿城第四次在走廊碰見這道人影了。

那是個女人,傅聿城不認識,看她銘牌可能是對面B座哪家公司的人。

之前碰見過三回,都是差不多晚上八.九點的時候,女人趴在走廊扶手上一人默默啜泣。雖沒刻意,卻也記住了:女人手裏捏著一副眼鏡,穿一身淺灰色的正裝,個頭挺高,但瘦骨嶙峋,骨頭架子都要撐不住衣服一樣。

因不認識,傅聿城一直沒多管閑事,但三番五次碰見,終究有些在意。他是做法律工作的,要是這人有什麽工作上的糾紛,他提供點咨詢建議也算力所能及。

猶豫之間,那女人擡起衣袖擦了擦眼淚,把眼鏡一戴,轉身慢慢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