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明了

陛下在做一個父親,一個好父親,一個仿佛能感動百姓的父親。

罷朝七日,雖說驚起了不少水花,但很快水花便不見了,就當做告了七日的假,有何不可?眼下也沒有什麽非要開朝會不可的事情,陛下想用七日彌補這三年的傷害,他們做臣子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好了。

真正無法選擇的是太子殿下,陪著陛下在父慈子孝。

安樂公主站在不遠處看著正同明宗帝談話,時不時的露出一些笑意的太子。低下頭,掩去了眼中的神色。

她眼下不再是那個被擄到南疆每日刷馬勞作,粗茶淡飯,粗布長裙的階下囚,回了長安,她就是真正的金枝玉葉。尤其眼下父皇對他們感到愧疚,這兩天賞賜更如潮水一般湧入宮中。

眼下他們風頭正盛,自然無人膽敢阻攔,也無人膽敢說什麽,但是她敢保證,過了這段時日之後,隨著兄長故去,隨著父皇身子一日比一日老去,她們的日子會很艱難。

說穿了,這一切只是因為她們的榮華富貴都系於別人的一念之間罷了。

兄長是個聰明人,就連這七日,都是金鑾殿裏那個少女帶著一群人求來的。天家情薄,他看的比誰都清楚,所以這些天都在做一個好兒子。

他不會有怨言,因為他知道這些怨言或許會引起父皇的愧疚,但於母後,於她安樂來說都沒有半點益處。所以,他在做個仁孝的好兒子,一個故去的仁孝的好兒子,總能在父皇心裏有些不一樣的地位。

畢竟活人是永遠無法同死人相比的。兄長什麽都不能做,唯有這一件事可以繼續做下去。期望父皇以後多念著他得好,照料母後,照料她。

父皇這幾日所作所為仿佛感動了百姓,感動了自己。但是,她冷眼旁觀,看到的是父皇的自私和懦弱,父皇說穿了只是為了說服自己,是個仁厚的君王,不負天下臣民,也不負這一雙兒女,他在說服自己,但事實並非如此。

一個連自己都要騙的人,與她心目中那個無所不能的父皇相距甚遠。

安樂公主站在一旁神情漠然,縱然這些天,周圍每個人都在小心警惕著自己的言辭,但她還是聽到了,有人在背後喊她“刷馬公主”,有些人在背地裏用狠毒汙穢的詞匯猜測他們這些年經歷過的東西,盡管這些並是他們的錯。

當真是看的越清楚,那層對父親的崇拜濡慕的外衣被扒下之後,真相看的讓人心底生寒。

兄長在想辦法激起父皇的愧疚,為了她與母後未來的日子好過一些,而她也同樣不想坐以待斃。心底裏曾一瞬間滋生出的離經叛道的念頭開始瘋長,掐都掐不住。

“安樂。”兄長在不遠處叫了她一聲,臉色蒼白,瘦骨嶙峋,仿佛風一吹就要倒下。安樂走過去,欠了欠身,叫了聲“父皇”,“兄長”。

明宗帝伸手將她扶了起來,看著這個早已及笄,甚至連及笄都因被囚禁,無法操辦及笄禮的女兒,愧疚不已。

這個年紀,有不少生母地位不顯的公主已經成婚了,就算沒有成婚的,也已定下了駙馬。唯獨地位最為尊貴的安樂公主依然什麽都沒有。

三年前沒有是因為她身份尊貴,不想這麽早定下,三年後沒有,卻是因為如今的她已過了適齡,而且又被囚三年,總有些風言風語傳出來。

這世上總有小人,以自己最大的惡意去揣度別人的遭遇,見別人倒黴了,不忘落井下石。

就算身份高貴如公主,卻依然堵不住悠悠之口。

“安樂,”明宗帝伸手拉住安樂的手,感慨道,“可有喜歡的兒郎?”

“父皇,安樂只想留在父皇身邊,哪兒也不想去。”她伸手怯生生的拉住明宗帝的衣袖,將一個怯弱、惶惶又害怕的安樂公主扮演的很像。

有時候時勢教會人演戲。

示弱,成功的引起了明宗帝的憐惜和愧疚。這或許一段時日內會讓他們生活的很好,但只是一段時日,所以,還要想別的辦法。

“我想見見那位孤身救我出南疆的姑娘,想當面向她道聲謝。”太子李昭說著,輕輕咳了兩聲,眼下的他是回光返照,只不過這回光返照因為那幾人的緣故,被拉長了一些。

這句話成功的將話題落到了金鑾殿內的衛瑤卿身上。

“是個還算有勇有謀的孩子,”明宗帝感慨一聲,“她向朕自薦。”

“確實很厲害,”李昭笑了笑,臉色蒼白,“我一路之上都昏迷不醒,偶爾有三分知覺的時候能聽到她說話做事,年紀小小,很是穩重,父親又得一良臣。”

雖說自己這個太子沒什麽用了,但在徹底無用之前,報個恩還是可以的。有時候只需要自己一句話,就足夠了,他不會吝嗇這一句話,他也就這幾日的光景了,事實上知曉自己這幾日就會死,這種等死的感覺並不好受,唯一支撐他沒有崩潰的就是他的母後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