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柳暗

“老師!”何太平低頭喚了一聲對面坐著的當朝右相喬環,見他裏頭穿著中衣,外頭罩著一件並不相配的灰色外衫,一看就是一副將將就寢的模樣。

喬環神色倦怠的看著何太平:“出什麽事了,竟讓你深夜冒雨前來。”

何太平嘆了口氣:“學生也不想連夜登門,只是終究輾轉難眠,不得已才連夜過來了。”

“到底什麽事,說罷!”

喬環坐了下來,做了個手勢,何太平跟著坐了下來。

“老師,您還記得中書令大人家裏那個與崔九郎有婚約的小姑娘麽?”

“崔遠道那個老狐狸家的九郎?”喬環腦海中很快便浮現出了一道玉樹臨風的身影,不由失笑,“他倒是舍得!”

“正是。”

喬環回憶了片刻:“是不是同知那個侄女?”

“對,三個月前險些被青陽縣主打死的那個。”

“小姑娘怎麽了,竟要你連夜冒雨登門?”

“老師可聽說過這兩日發生的事情?”何太平想了想,反問喬環。

喬環挑眉,有些詫異的看著何太平,不過口中卻道:“昨日是咱們那位嬌蠻的縣主打死了一位官宦之女,聽說是你接的手,今日聽說有民要告官,是石忠堂攬下的案子。”雖說喬環已被罷早朝三個月,但長安城的風吹草動還是能吹進他的耳中。

“兩件事都與那位衛六小姐有關。”何太平深吸了一口氣,眼裏有些不可思議,“昨日,我受劉大人所托,替他尋找愛女,您也知道那事之後,欽天監、陰陽司的那群人對我們避之不及,我找到的監生幫不了什麽忙,結果就在昨日,是那位衛六小姐替我們找到的人。”

“難道那位六小姐竟於陰陽十三科上頗有天賦?”喬環有些驚訝,眯起了眼睛,“我只記得同知有個弟弟屢試欽天監不中。”

“那位六小姐就是衛同遠的女兒。”

喬環聞言不由露出了幾分啼笑皆非的表情:“看來衛家還真與陰陽十三科有緣!”

“若只是此事便也罷了,總之見著是師兄的侄女,她又於此道上有天賦,我就想著幫上一把,說不定將來還能有個助力,所以手頭的舉薦名額就給了她。”何太平說道。

喬環點頭:“這樣也不錯。”

“這就是昨天的事情,今日不過一天的功夫,熟料那位六小姐就鬧出了這麽大一件事。”

“你是說,她就是那個告官的孩子?”這下連喬環也驚訝了,玩味的搖了搖頭,“倒是有膽識。”

“我原先也以為不過是巧合,只是回去的時候,將舉薦文書給她時,她與我說了一些話。”何太平道,“老師大概還不清楚具體情況,她寫的狀紙我特地謄抄了一份,您看了就知道了。”

喬環接過何太平遞過來的狀紙,卻見狀紙被他藏在袖中沒有一點沾濕的痕跡,再看何太平還在滴水的衣角,足見何太平對這份狀紙的重視。

喬環打開狀紙看了起來,越看雙眼越亮。

“老師,我何太平接手的案子無數,狀紙也見過不知凡幾,但從未見過這麽一份慷慨激昂卻又條理清晰,重點明朗的狀紙,簡直看了叫人感同身受!”何太平說著已帶上了幾分激動之色,“堪稱經典!”

“她寫的?”喬環已經看完了狀紙,不消何太平細說出了什麽事了,已經忍不住來回走動了起來,“妙,簡直妙極!這份狀紙速速遣人去送給齊修明一份,明日早朝,定要將它擺到聖上面前!”

“老師……”何太平還欲說話,喬環卻擺了擺手,看著那份狀紙半晌之後,突然失笑,“說起來,倒是叫老夫想起了一件事!”

“不知老師說的是……?”

“可聽說過《訴陳王十惡》?”

“老師說的可是二十年前陳王叛亂,廟遠先生的那篇檄文《訴陳王十惡》?”

“不錯!”喬環嘆了口氣,“就憑這一篇檄文,廟遠先生一朝名動天下,時天下多少讀書人視廟遠先生為楷模!”

“不過後來廟遠先生去了實際寺,再未踏出實際寺一步,兩個月前廟遠先生在實際寺的後山墜崖身亡。”喬環說著露出幾分惋惜之色,“可惜了!”

“廟遠先生暫且不提,這件事一起,如今京中局勢想不亂也難,亂起來好啊!”喬環放下手裏的狀紙,忍不住撫掌而笑,“亂起來好啊!”

“老師。”何太平的臉色卻瞬時變得古怪了起來,“這句話,衛六小姐也說過。”

“嗯?”直到此時,喬環臉色才有了變化。

何太平說著,自己的臉上也帶了幾分不可思議:“今日我去送舉薦文書時,原本想提醒一番六小姐,哪知六小姐卻一語中的石忠堂是沽名釣譽之輩,不僅如此,她還說雲麾營裏快只知趙將軍不知江將軍了。走之前甚至還提了一句趙孟夫的公子今日也在馬球場。這絕非誤打誤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