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王府裏的積雪已經被下人清掃到道路兩旁, 只石板路上留下幾道深深淺淺的水漬。

許是因為傷還沒好利索的緣故, 祁湛一路都走的很慢, 平時只要花一刻鐘的路程, 現在走了兩刻鐘還不止, 就連握著楚妧的那只手也格外的涼。

楚妧擡頭望了他一眼, 他正巧也低下了頭,四目相接的一瞬, 楚妧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的傷……還疼嗎?”

祁湛原本古井無波的眼中泛起一絲細弱漣漪, 嗓音極輕的說了聲:“疼, 很疼。”

楚妧的鼻頭皺了皺, 柔軟的小手在他掌心裏掙脫開,攙上他的胳膊,低聲道:“那一會兒宴席上你就不要喝酒了。”

祁湛的唇角彎了彎,低低道了聲:“好。”

兩人出了王府大門, 車夫早已守在馬車旁等候,傅翌走上前去替他們掀開車簾,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馬車。

楚妧抱著手爐坐在軟墊上, 祁湛緊靠在她身旁,修長的手指搭在她的手背上緩慢摩挲著, 若有若無的碰著她的指縫, 微癢的觸感從手背上傳來, 楚妧的指尖也不由得一縮,柔軟的小手就順著那手爐輕輕溜走了。

祁湛的手頓了頓,過了半晌, 忽地靠在她耳邊,輕輕說了聲:“妧妧,我冷。”

楚妧一怔,手松了松,剛想將手爐遞過去,祁湛就順勢將她的手握在了掌心裏,輕輕捏了一把,道:“你的手比較暖。”

楚妧扭了兩下,見掙脫不開,便也由他去了。

一路無言,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馬車停靠在宮門口。

傅翌扶著兩人下車,祁湛的手一直沒有松,像是怕她溜走了似的,臨進正殿前,祁湛忽然側過頭來,瞧著楚妧頭上的發簪,道:“你發髻松了,我幫你緊緊?”

楚妧點了點頭,祁湛的手從她發髻間滑過,下一秒,楚妧就感覺到頭上一松,那枚鑲金寶石簪就這麽被他收走了。

楚妧薄薄的臉皮泛起了微紅,明亮的眼眸中蘊含著淺淺怒意,就這麽一動不動地仰頭望著他,輕斥道:“你又騙我!”

祁湛面色不變,一雙眸子卻帶著笑意,輕聲道:“最後一次,以後都不騙你了,嗯?”

隨後他就拉起楚妧的手:“進去罷。”

周圍的太監宮女都齊刷刷地往他們這兒看,楚妧也不好再跟他鬧,只能由他拉著進了宮殿。

懷王送祁灝出行,所以並未參加此次宴席,其余大臣已經坐在座位上等候,皇上雖然未到,但他特地將楚妧座位與大靖使臣安排在了一起,不分男女席。

明面上是念及楚妧半年未見家鄉人,讓她趁此機會與使臣們好好敘敘舊,但實際去過大靖的人都知道長公主與丁正文的那層關系,而丁正文又與祁湛不合,他這麽安排,看似是皇恩浩蕩,實則頗有深意。

楚妧坐在祁湛身邊,丁正文與另一個使臣在她左側。

從她入座開始,丁正文的眼睛就眨也不眨的盯著她看個沒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楚妧不適應的往祁湛身旁靠了靠。祁湛面色未變,臉上的笑意卻褪了個幹凈,一雙眼睛幽涼涼的,冷冷瞥了丁正文一眼。兩人目光接觸的瞬間,丁正文就像是被寒芒刺到了似的,手不由得哆嗦了一下,腦子裏很容易就想起了那天被祁湛丟到荷塘裏的情形。

他心裏雖然犯怵,面上卻是不服的,他清了清嗓子,道:“臣記得世子妃在大靖時喜歡穿大紅,每次宴席必穿大紅,怎麽今天穿了這麽素凈的裙子?連首飾都不戴了?”

丁正文這話一點兒面子也沒給祁湛留,語調又揚的很高,領桌的大臣們都聽到了,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望著楚妧和祁湛。

倒是楚妧反應快一些,抓著祁湛的手臂,微笑著問:“夫君,你覺得我穿大紅好看,還是淡青好看?”

夫君……

她在護著他。

像是有雙小手在祁湛心頭猛地抓了一把似的,讓他連呼吸都跟著一滯,他頓了頓,才用微啞的嗓音說道:“淡青好看。”

楚妧甜甜一笑,又往祁湛身旁靠了靠,其余大臣也跟著笑了。

人家穿什麽衣服是給人家夫君看的,關丁正文這個外人什麽事啊!

大臣們都搖著頭收回了目光。

丁正文找茬不成,反被晾在一邊,著實難看得很,只能悶悶不樂地喝了口酒。

又過了約莫半刻鐘的功夫,皇上祁泓才攜著貴妃趙筠清趕到。

大臣們紛紛起身跪拜,祁泓一擺手道:“眾愛卿不必多禮,權當家宴就好。”

大臣們入座,樂師奏響了絲竹,舞姬的裙擺在殿中層層綻開,燈光一照,好似映著晚霞的薄雲,透著淡淡的幽香,煞是醉人,就連楚妧也看的入了神。

祁湛還想著楚妧那聲“夫君”,目光也柔和了不少,兩人坐在一起,就像是金童玉女似的,倒讓丁正文酸的鼻子都冒了氣。